蕭知見慣了好物,雖然覺得陸重淵的生活有些太過鋪展奢靡,但也不至於震驚。
這個男人本來行事就頗為張揚。
她記得有一年陸重淵班師回朝,皇伯父在宮中設宴款待他,那會她還沒有嫁給陸承策,跟著哥哥一道去赴宴,宴席上那個男人就穿著一身黑色錦衣坐在右首的位置被一眾人恭維,肆意張揚又威風凜凜。
那個時候。
誰都敬畏他。
年紀輕輕就當了五軍都督,手握十萬兵馬,誰見到他不得客客氣氣喊一聲“都督大人”?
可如今呢?
縱然他還有著五軍都督的頭銜,甚至因為受傷的緣故還被加賜了太傅一職,可這些虛名又有什麽用?現在的陸重淵拿不起銀槍、上不了戰馬,他只能被困在這個四方天地,做什麽都得依靠別人。
這個驕傲的男人哪裡能夠受得住這樣的差別?
蕭知輕輕歎了口氣。
倒不知道是為英雄落寞,還是感同身受。
曾經的她也是那樣的肆意張揚啊,她的父親是永安王,母親是同大燕有“百年交好”盟約的鄰國長公主,哥哥是世子,宮裡那兩位最尊貴的人是她的皇伯父、皇伯母,就連曾經她那位“好夫君”也是赫赫有名的侯府世子。
從小到大,她走到哪都是被人捧著的。
可如今呢?
她什麽都沒有了。
父王母妃死了,哥哥還不知生死。
她不知道究竟是誰在害她的家人,只知道從前對她百般疼愛的皇伯父親下聖旨賜死了永安王府上下一乾人等,而同她恩愛兩不疑的夫君更是這樁事件的劊子手。
她不明白。
為什麽皇伯父不細查就這樣定了罪,她的父王母妃難道不是他的家人嗎?為什麽他可以這麽狠心?
還有陸承策——
從前外頭的人說陸承策處事無情,她還不信。
可如今。
她卻不得不信。
那個同她青梅竹馬長大,對她千依百順的陸承策或許根本就是假的,要不然那個男人怎麽可以狠心成這樣?
蕭知想起那日他臉上的淡漠還有吐出來的那些話,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
她甚至覺得自己的心臟就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抓著,抓得她很疼很疼,抓得她都快喘不上氣了,她一隻手撐在桌子上,另一隻手就握著茶盞,此時茶盞因為她激動的情緒顫動起來,裡面有不少茶水傾倒出來灑在桌上。
不管真相究竟是什麽?
她都會查出來,然後洗清父王母妃的冤屈!她會讓這些汙蔑她父母的世人都知道,她的父母沒有罪!
至於陸承策——
身後傳來輪椅的轉動聲。
蕭知像是突然驚醒似得,她匆忙把茶盞置在桌上,然後用帕子擦拭掉上面的水跡。
等到起身回頭的時候,她的臉上已經沒有之前那副激動的情緒了,只有聲音好似還帶著些許顫音,“五爺。”
她掩飾得很好,卻瞞不過陸重淵的眼睛。
陸重淵能夠察覺到她先前的情緒很激動,他深邃又黑沉的目光輕輕瞥了蕭知一眼,卻什麽都沒說,只是拉了拉一側的繩子。
繩子拉起的時候,底下墜著的鈴鐺也跟著響了起來。
蕭知先前就注意到屋子裡有不少繩子,她心裡大概也能猜到這些繩子是有什麽用途,便也沒問。
一刻鍾後。
趙嬤嬤領著人端了晚膳過來。
丫鬟們布置完晚膳就退下了,倒是趙嬤嬤留了一步,她的手裡握著一個包袱,客客氣氣得同蕭知說道:“夫人,這是先前正院裡送過來的,老奴先幫您放到裡間,等過幾日,老奴會讓人上門替您裁衣量體,再給您多做幾身衣裳。”
蕭知想起早間的事,遞了一眼過去。
看到就這麽一個包袱的時候,她的心裡是有些意外的,原身在侯府待了半年多,她記得陸老夫人給她的待遇同家裡幾個小姐是差不多的,怎麽才這麽一點東西?不過這個時候,她也沒做多想,朝人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然後就坐在了陸重淵的對面。
“夫人客氣了。”
趙嬤嬤笑著說了一句,便把東西送到了裡間,等出來的時候朝兩人福身一禮便退下了。
陸重淵早已經自顧自得用起了晚膳。
蕭知也握起了筷子。
桌子上的菜聞著香看著精致,入口更是美味,她早間沒吃多少,晚間倒是有胃口了,低著頭慢慢吃著,倒也難得吃了有兩碗。
等她放下碗筷的時候,發現陸重淵竟然還在吃。
不好離桌也不知道該同人說些什麽,便提了一嘴喜鵲的事,“五爺,我有個自幼跟著我的丫鬟,今兒個把她帶回五房了。”知道陸重淵不愛別人出現在他的面前,忙又跟著一句,“原是該早些跟您說得,只是事出緊急,她又急需大夫診治,我只能先把人帶回來。”
說完。
她又補充道:“您放心,我平日不會讓她出現在您的面前,絕不會吵到您的。”
陸重淵聽出她話裡的緊張和擔憂,好似生怕他發怒似得,握著筷子的手一頓,果然……這些人都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