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
她十分乖巧,又柔順的跪在了蒲團上,就如同剛才叩拜陸老夫人一樣,連著磕了三個頭。
崔妤是名門出身,自身的禮儀向來是京中貴女圈裡的翹楚,可若是細瞧的話,就能看到她在磕頭的時候,袖下的手是緊攥著的,力氣大的連手指都發白了。
這番模樣。
旁人沒發現,蕭知卻是發現了的。
怎麽著?
不服氣,不高興?
可那又能怎麽辦呢?
你非要進陸家這個門,非要上趕著做其他人的繼妻,那麽你就只能乖乖的跪在我的牌位前給我磕頭,給我倒茶,卑躬屈膝的喊我一聲:“姐姐。”
天綱倫常,這是規矩。
不管陸家人再怎麽喜歡你,再怎麽討厭我,老祖宗定下的規矩,是不能忘的。
終於磕完頭,敬完茶了。
崔妤被她的貼身丫鬟順心,扶著站了起來。
陸老夫人還是很滿意自己這個孫媳婦的,這會見人起來後,就忙讓常嬤嬤把牌位拿下去了,然後就握著她的手,同她笑說道:“好了,好了,以前就覺得你合我眼緣,沒想到我們之間還真有這樣大的緣分。”
崔妤一聽這話,臉色也好看了一些。
她露出一個溫婉又羞怯的笑,柔著嗓音,嬌聲喊她,“祖母。”
“乖。”
陸老夫人笑著,先給了她見面禮,然後指著底下的人,和她笑說,“你過去,認認親。”又吩咐平兒,“平兒,你領著她過去。”
平兒應“是”,引著崔妤過去認親。
先由長興侯夫婦開始,然後是四房,最後就是蕭知和陸重淵了在看到蕭知的那一刹那,不知道為什麽,崔妤方才臉上一直掛著的笑意突然就是一頓。
不過很快,她就恢復如常了,低下頭,朝兩人福身,嗓音溫柔的喊道:“五叔,五嬸。”
這種場合。
陸重淵向來是不說話的,他就像是跟其他人隔著一層屏障似的,聞言,也只是靠坐在輪椅上,隨手撥弄著手上玉扳指。
連吱都不吱一聲。
至於蕭知——
她倒是笑看著崔妤,只是那抹笑意不曾達到眼底,從如意手裡接過禮物,然後同崔妤說道,“我也不知道送什麽見面禮,就讓人打造了兩隻金手鐲。”
她手裡握著兩隻金手鐲,無論從哪個方面看,這禮都算是重的。
崔妤剛想道謝,就瞧見了手鐲上刻著的紋路,一隻刻著男童,一隻刻著並蒂花雖然都是極好的寓意,但她臉上的笑還是一頓。
顧珍生前有過孩子,是個男胎,就是命不好,還沒出生就胎死腹中了。
至於這並蒂花
她怎麽看,怎麽都覺得不舒服,仿佛在說她跟顧珍似的。
當年顧珍還在的時候,她們因為關系好的緣故,就被旁人稱作“並蒂花”,可令她不喜的,除了這一層原因之外,還有一個。
她往日曾在書中看過一句話,道是“花開並蒂,生死共存”,意思就是開在同一支莖乾上的並蒂花,若是一朵凋謝了,另一朵也會跟著凋謝。
如今顧珍已經沒了。
那她
一想到這,崔妤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難受極了。
“怎麽,你不喜歡嗎?”蕭知看著崔妤,語帶疑惑的問道,她這幅樣子一點都沒有作偽,就仿佛真的在擔憂她不喜歡這個禮物似的。
可崔妤哪裡敢說不喜歡?
她是新婦,面對長輩的禮物,只有接受的道理,連忙換了一副笑容,柔聲同她說道:“多謝五嬸,我很喜歡。”
“喜歡就好。”
蕭知像是終於放心了,臉上也終於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正好你今日也沒戴手鐲,那我就替你戴上吧。”
說完,她也不等崔妤拒絕,就握著她的手,替她把兩隻金手鐲給戴上了,纖細的手腕上,突然多了兩隻純金打造的手鐲。
要擱在其他人身上,肯定是好看的,但偏偏崔妤不是走這個路線的人。
她向來講究風雅,無論是衣服還是首飾,都是比較素雅乾淨的,如今戴著這麽兩隻手鐲,貴氣有余,靈氣不足,可蕭知卻像是很滿意似的,握著她的手,看了好一會,然後抬起臉,揚著明媚的笑,同她說道:“你瞧,這兩隻鐲子,多襯你啊。”
一樣的華而不實。
一樣的表裡不一。
明明眼前的女人笑得那麽溫柔,但崔妤就是感覺不舒服,像是被一條蛇纏上了似的,她壓下心底那一絲不爽利,又同人道了一聲謝,然後回座。
坐在椅子上。
她手腕細,兩隻金手鐲就這麽垂著落在膝蓋上,就像是戴著兩隻掙不開的枷鎖似的,渾身上下都覺得難受。
偏偏蕭知這禮貴重的讓人一點都挑不出毛病。
別說陸老夫人和李氏了,就連向來都不喜歡蕭知的王氏母女也難得對蕭知高看一眼。
“五弟妹真是闊氣。”
李氏坐在一旁,看著崔妤手上的金鐲子,又豔羨,又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