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知怕過,擔憂過,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知道今日之後,這闔府上下瞧見她都會害怕,甚至還會在背後議論著一些不中聽的話,可她已經顧忌不到他們的想法了。
那個時候的她,胸腔裡的情緒太多太多,如果沒法宣泄出來,她一定會瘋的。
何況。
有時候能讓他人害怕也不是一件壞事,省的這些人三番兩次跳到她面前,拿著那些不入流的手段來對付她。
深深吸了一口氣。
蕭知迎向陸重淵的目光,心中的情緒逐漸平複下來,通紅的小臉回歸成本來的面貌,就連原先握著鞭子不住發抖的手也好了很多。
可這樣放松下來的後果,就是她有些站不穩。
她今天消耗的精力實在是太大了,此時心神松懈,膝蓋一軟,身子就忍不住往前撲。
前面沒有任何可以支撐的物體,就在蕭知以為自己會摔倒的時候,握著她胳膊的那隻手稍稍一使力就把她拉住了。
轉頭朝身邊看去。
陸重淵的面貌一如最初時的模樣,冷靜又寡淡,就連那雙狹長的丹鳳目也幽深如墨,他沒有說話就這麽抬著下頜望著她。
“謝謝。”
蕭知在一瞬地怔忡之後,低低朝人感謝了一聲。
陸重淵卻沒有理會她的謝意,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給我。”
給什麽?
蕭知一時沒能反應過來,呆呆地朝人看去,直到看到陸重淵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鞭子時才反應過來,輕輕“哦”了一聲,她把手中的鞭子朝人遞過去。
陸重淵看著那條沾著血腥的鞭子也沒多言,隨手接過之後就扔給了身後的慶俞,可目光在觸及到蕭知攤開的那隻手時有著深深的紅痕,那張一直沒有情緒的面容終究還是忍不住起了變化。
他皺了皺眉。
神色看起來有些不太好。
倒也沒在這個時候說話,只是衝身後的慶俞說道:“把人帶過來。”
“是。”
慶俞輕輕應了一聲,然後就朝那個昏迷不醒還躺在地上的陸崇越走去。
此時這屋子裡頭,其實除了尚且還在昏迷的李氏和陸崇越之外,大部分人都已經清醒了,可清醒是一回事,說話又是另一回事,那些奴仆還戰戰兢兢地跪在一邊,連頭都不敢抬,更遑論說話了。
至於王氏和陸老夫人
她們倒是都清醒過來了,可她們同樣不敢說話。
陸重淵的名聲是不好,對家裡這些人也的確是從來沒有親近過,可這還是她們頭一回見人動這樣的怒氣。
以前的陸重淵頂多是拿那雙幽深如墨的鳳眼,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們。
可今日。
他是真的動氣了。
平日裡面對不怎麽說話的陸重淵就已經讓人有些心驚肉跳了,更別說是現在這樣一個滿身戾氣的陸重淵。
所以即便看著陸崇越被打成這幅德性,看著慶俞拖陸崇越像拖一袋貨物似得,這兩個侯府裡頭最為尊貴的女人卻連吱都不敢吱一聲。
她們只能緊繃著一張臉坐在椅子上,什麽話都不敢說。
慶俞毫不費力的把陸崇越拖到了陸重淵的面前,然後面向陸重淵,恭恭敬敬得說道:“五爺,人帶來了。”
“嗯。”
陸重淵淡淡嗯了一聲,他垂著一雙丹鳳目,神色淡淡的望著地上那個昏迷不醒,又或者該說假裝還在昏迷的男人。
然後,語氣平平的說了一句,“還沒醒,就打醒吧。”
話音剛落。
原先還昏迷著的男人立馬就睜開了眼。
陸崇越其實早在蕭知停手的那一刹那就已經醒了,他知道這個女人是真的想殺了他,心中憤恨之余卻不敢在那個時候醒過來。
原本以為蕭知停手,那麽對於他的磨難也可以說是結束了,卻沒想到後來他又等來了陸重淵的話。
蕭知這個死女人就已經夠可怕了,更別說他這個聲名在外的五叔了。
如果說剛才是在裝昏迷,那麽後來的陸崇越是真的恨不得自己暈過去,暈過去,或許他這位五叔會高抬貴手放過他?可現在看來,顯然不是這樣的。
陸崇越心裡又害怕又不安,他不知道陸重淵要做什麽,只能戰戰兢兢的抬起一雙眼朝眼前的男人看去。
他身上現在疼得厲害。
衣服和血牽扯在一起,稍稍一動就能疼得齜牙咧嘴。
可他不敢叫出聲,甚至不敢直視這個男人,只能看著他腳下的那雙黑色皂靴。
黑色皂靴上用金銀雙線繡著祥雲等物,再往上便是蓋著毯子的小腿,看到這雙小腿的時候,陸崇越的心裡有過一閃而過的念頭。
他在怕什麽?
眼前這個男人如今不過是一個殘廢,一個不良於行的殘廢!他現在根本沒有絲毫用處,拿不起銀槍也上不了戰馬,吃穿住行都得依靠別人的廢人罷了!
他到底有什麽可怕的?
這樣的念頭讓他有那麽一刹那想起身,想反抗,想反擊。
可察覺到那雙幽深如墨的鳳眼時,所有的念頭煙消雲散,他就像是被人用無形的手掌按著雙肩似得,只能匍匐下去,猶如一個虔誠而卑微的奴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