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夫人停頓了下,跟著道:“我也是關心則亂。”
陸重淵本來是不想說話的,聽到這話倒是少見的抬了眼,他的手還放在那把匕首上,指腹輕輕磨著上頭的圖騰,目光倒是朝陸老夫人看去。
似是探究似是打量,又或者只是隨意的注視,他盯著陸老夫人看了很久,卻什麽話都沒有說,他那雙鳳目太過幽深也太過深邃,盯著人看的時候,能讓人踹不過氣。
陸老夫人此時就有些踹不過氣。
甚至——
她本來還帶著焦急和擔憂的面容在陸重淵這樣的注視下也逐漸變得慘白起來,腳下步子往後退了一步,若不是平兒還扶著她,只怕這會她就該趔趄摔倒了。
陸重淵看著她這幅模樣,眼中譏嘲愈甚,他沒有收回目光,就這樣看著陸老夫人,語氣淡淡得說道:“關心則亂?你是覺得這世上根本沒有人會真心對我,所以才會在聽到這樣的事後,連查都不查就把人拿了過來”
“是不是?”
這大概是陸重淵十歲以後,第一次和陸老夫人說這樣長的話,倒讓她在驚慌之余多了一絲怔忡。等回過神來,她張口想否認,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什麽陸重淵說得沒錯,她,的確是這麽想的。
她這個兒子名聲不好聽,如今又成了殘廢,青梅竹馬長大的表妹都寧死不肯嫁,一個被強迫著送過去的孤女又怎麽可能會真心對他?
所以她才會在得知這個消息後就氣得不行,連查都沒查就直接讓人把蕭知帶了過來。
陸老夫人雖然沒有說話,可她臉上的表情卻已經解釋了一切。
陸重淵看著她這幅模樣,眼中的黑沉越甚,他張口想說話,身後卻突然有一隻手伸了過來,恰好的,覆蓋在他的手背上。
那隻手又嬌又軟,連他手掌的一半都沒有,可此時覆在他的手背上,卻好似能夠撫平他所有的情緒。
陸重淵的心就這樣奇異般的平靜了下來,就連眼底深處的那抹黑色也逐漸消失乾淨。
他沒有掙脫開蕭知的手。
重新迎向陸老夫人的目光時,他的臉上沒有失望,沒有憤怒,除了幾分譏嘲之外竟是連一絲一毫的情緒都沒有,他就這麽看著她,神色淡淡,面露譏嘲,然後看著她神色複雜的面容,勾起唇角,嗤笑一聲。
“關心則亂”
“您可真是我的好母親啊。”
說完,他也未再理會陸老夫人,抬了抬手,慶俞便繼續推著他往前走,一如先前離開時的義無反顧,只有覆在手背上的那隻手,他沒有松開。
甚至。
還包攏在了自己的掌心。
這一回。
陸老夫人卻是連攔都沒有勇氣攔,她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陸重淵一行人越走越遠。
路過陸崇越的時候,陸重淵倒是說了一句:“等下。”
輪椅停下。
蕭知不明白陸重淵要做什麽,只是順著他的目光往身側看去,在看到還躺在地上的陸崇越時,她幾不可聞的皺了下眉。
陸崇越同樣不明白陸重淵要做什麽。
他心裡的恨意還沒消散,根本不敢抬頭,只能壓著心裡的驚懼,埋著頭低聲衝人喊道:“五,五叔”聲音嘶啞又很輕,如若不是細聽的話,根本察覺不出他在說什麽。
陸重淵也沒回應他的話。
他只是懶懶得靠坐在輪椅上,一手撐著頭,一手抓著蕭知的手,目光倒是把陸崇越從上往下打量了個乾淨,最後那雙狹長的丹鳳目落在陸崇越下。身一處地方,然後什麽話都沒說,嗤笑一聲,道:“走吧。”
這笑聲帶著十足的嘲諷,配著他那張清貴攝人的面容,讓人想忽視都難。
蕭知看著這樣的陸重淵,心下是有些怔忡的,她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陸重淵了,在這段相處的日子裡,這個男人大多時候都是少言寡語的,喜歡待在黑暗的一角,連陽光都透不進來。
偶爾被她推著往外出去曬太陽,也是有抗拒的。
可就在剛才——
那一刹那,他臉上顯露出來的桀驁,倒讓她想起許多年前看到的陸重淵。
那是他二十歲的時候,班師回朝,百官親迎,他坐在馬上,身披黑甲,手持銀槍,身後是簇擁他的幾千將士,而他走在最前面,迎著眾人欽羨又畏懼的目光,揚著眉迎著陽光,帶著十足的意氣風發。
心裡突然悸動了一下。
說不出是什麽情緒,就是冷不丁的跳動了一下。
輪椅已經動了起來。
可身邊那個人卻還是沒有走動,陸重淵轉頭朝人看去,察覺到她怔忡的目光,皺了皺眉,“還不走?”
難不成
她是心疼了不成?
覺得他做得太過了?
想到這。
陸重淵臉上的黑沉越濃,就連掃向陸崇越的目光也帶了幾分銳利,真應該把他弄死了才對。
蕭知倒是不知道陸重淵在想什麽,可她和陸重淵也相處了一段日子,他心情是好是壞還是能夠分清楚的,這會看著他黑沉沉的目光,隻當他是因為陸老夫人的那番話,心裡忍不住一軟,倒是又多了幾分疼惜。
“來了。”
她輕輕說了一聲,然後就跟著陸重淵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