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個世界讓她不服氣的事還很多。
比如上廁所,比如洗澡,比如刷牙……
這夜冉非澤自己在井裡打了水,然後在院子裡擦了個澡,那聲音聽得蘇小培直羨慕。她今天走了一天的路,又是泥又是汗,她真的很需要洗個澡洗個頭什麽的。
可她現在兩條腿腳真的廢了,整個人坐在床板上完全不敢亂動。讓她出去打水扛回屋來,這難度真是超出她目前的實力范圍。
但洗澡這種事不想還好,一開始想了就越想越覺得身上髒到不行,不洗一個簡直是不能忍了。
蘇小培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反正她都這樣了,也不差再厚臉皮一次。
於是等冉非澤清爽乾淨回來的時候,她說話了:“壯士,幫個忙,幫我打一桶水回來吧。”
“作甚?”
“沐浴。”
在這個世界女子對男子說這話很不得體吧?
沒關系,壯士對她應該也習慣了。蘇小培對自己說。
冉非澤的確沒有表現出太大驚小怪的神情,他只是看了看蘇小培的腿,沒說話。
“壯士你看,我確實腿腳不便,等我傷好了,我一定報答壯士,到時換我來乾活。”
大言不慚啊,冉非澤動了動臉皮,那表情明顯不信。就她露的那手縫襪子的本事,他還能指望她會幹啥活?
蘇小培沒繼續誇海口,反正話就是這麽個話,意思到了就好。
冉非澤終於還是出去了,不一會給蘇小培打來一桶水,又丟給她一塊布巾,然後再轉身出去了,並順手幫她關了屋門。
蘇小培挪啊挪,挪到桶邊,坐椅子上,脫衣服擦澡。
水很涼,但蘇小培還是擦得很高興。頭沒法洗,她也湊合著擦了擦。等都弄完了,跟打了一場仗一樣累。
喚了冉非澤進來,他悶不吭聲地幫她打掃收拾善後,蘇小培心裡著實是感激的,一個勁地道謝。
冉非澤沒什麽特別反應,隻自顧自在包袱裡翻翻又出去了,忙乎了一會才又進屋,蘇小培疑惑了,問他:“壯士忙什麽?”
“漱口。”
蘇小培眼尖,看到他手上拿著長得象牙刷的玩意兒,頓時激動了:“牙刷!”
冉非澤莫名其妙,站定了看看手上物品,一臉疑問。
“壯士有牙刷?”
“人人皆用牙枝揩齒,姑娘不嗎?”
蘇小培張大嘴,愣半天,有點把“揩齒”聽成了“開始”,又覺得可能是“開齒”,最後隻好小聲道:“我也想漱口。”
冉非澤淡定地把自己的牙枝和漱藥收好,冷靜回答:“這個就不便與姑娘使了。”
蘇小培當然是不會想用他的牙刷,但她驚奇於這世界古人居然有這玩意,又覺自己沒刷牙百般難受,但冉非澤似乎沒打算幫她解決這問題,她也不好再說什麽。
最後沒忍住,問:“這個牙枝也得銀子買嗎?”
“自然。”
“那,漱口的膏呢?”
“漱藥自然也是需錢銀換的。”
好吧,蘇小培閉了嘴,她沒錢,一個銅板都沒有,她沒資格刷牙。她用舌頭掃了掃自己的牙齒,心情非常糟糕。
冉非澤把東西收拾好,往門外走:“姑娘歇息吧,我就在門外。”
他是打算今天就在外頭坐一晚?
蘇小培雖情緒低落,但良心還是有的。
“壯士,這屋子能躺下兩個人。”打地鋪也比在外頭吹一晚的風強啊。
冉非澤想了想,留下了。
他把大包袱隔在他與蘇小培的中間,抖了塊大布面出來鋪地上,然後和衣躺了上去。蘇小培躺在床板上,身上蓋著冉非澤跟宋老板要來的被子,睜眼無眠。
想翻身,腿痛。沒刷牙,渾身不舒服。以後的日子不知怎麽辦,壓力巨大。蘇小培沒有睡意,忍不住歎了口氣。
“姑娘。”冉非澤忽然說話:“離這鎮子不遠有處庵廟,數年前我曾經過,見那處還算不錯。出家人慈悲為懷,定也不會欺人。待姑娘腿腳好了,我便送姑娘過去安身吧。”
蘇小培苦笑,她莫名到了這世界,最後還真是做了尼姑嗎?
“壯士打算去哪裡?”
“四處走走。”
“走哪去?”
“想尋個人。”
蘇小培心一跳:“尋人?尋什麽人?”
“尋一個有資質的,收他做徒弟。”
四海為家收徒弟?聽起來真是又窮又慘的生活目標啊。蘇小培又歎氣。
“姑娘,並非我鐵石心腸,只是我一粗漢子,實在不方便帶著姑娘四處遊蕩。庵廟清靜,出家人心善,姑娘定是能好好安身的。”
蘇小培咬咬唇,決定臉皮得再厚一次,她道:“壯士,明日你受累,再去打聽打聽那個五兩銀子抓賊的事吧,也許我們真能有好運氣抓到他呢。我身無分文,就算去了庵廟,若是真出了什麽事,寸步難行,連條後路都沒有了。若是能有些錢傍身,心裡也會踏實些,你說對不對?”
冉非澤倒是沒介意抓賊是他抓,銀子的事跟她又有什麽關系?他隻想了想,答應了。
蘇小培聽到這聲應,心裡稍稍安穩了一些。最後終於挨不住疲倦,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她被屋外的動靜擾醒。聽了聽,卻是冉非澤正在外頭乾活。她爬了起來,兩條腿比昨天更痛了,但還能動彈。她弓著背貓著腰,老太婆一樣地移動。
打開門一看,冉非澤已經把外頭那個柴火大棚整理好了,柴全都劈好,擺得整整齊齊。她聽到他在院門那跟宋老板說水缸的水他都打好了,院子和鋪子外頭也已經打掃乾淨。蘇小培暗歎,這壯士還真是賢惠。
一會冉非澤回了來,看到蘇小培起了,招呼了一聲。扶著她去了茅廁,又幫她打了水洗漱。
蘇小培洗好了臉,他遞過來一根削好的軟樹枝,蘇小培茫然看他,他道:“牙枝是沒錢銀買,柳枝卻是可以用的。”
“啊?”
“沒錢買牙枝的人家,都用嫩柳做牙枝揩齒。”
蘇小培瞪著那削了皮的軟樹枝,想象不到怎麽拿這個捅到嘴裡去。
“如何?”冉非澤問。
“不會用。”她老實答。
冉非澤給了她一個眼神,好象懷疑她長這麽大從來不刷牙一樣,這讓蘇小培很是不服氣。冉非澤把柳枝折成兩截,一截遞給她,一截拿手裡,示范給她看怎麽咬扁枝頭,枝纖維有點象刷子樣,然後又取了漱藥,接著示意了一下用這個枝頭來刷牙。
蘇小培很懷疑地看了看那個古代牙膏,小心聞了聞,沒什麽怪味道,看上去有些象中藥膏體,於是放了一半心,學著樣子把牙刷了。
揩齒模樣不雅,冉非澤很識趣的走開了。
蘇小培用柳枝左捅捅右捅捅,費勁地一顆顆牙齒仔細刷,雖然刷得很別扭,雖然覺得肯定沒刷乾淨,但總比沒刷牙強。蘇小培用水多漱了幾次口,安慰自己。
冉非澤一會又回了來,給蘇小培拿來了早飯,那是米粥和饅頭,味道當然也說不上好。蘇小培一邊吃一邊聽著冉非澤交代話。
他說他把鋪子裡的活乾完了,現在出門去探探那捉賊的事,這種事他見得多了,應該希望不大,讓她別太放在心上,隻管等他的消息好了。另外她的舉止打扮都不倫不類,別出門,容易招惹事非,他讓她在屋裡好好呆著。
蘇小培點頭:“我替壯士看行李。”
冉非澤面皮微動,看了看他的大包袱,真是頗有些心愛的包袱淪為人質的傷感,他沒說話,出門去了。
蘇小培獨自坐在屋裡,心頭有些亂。她後面該怎麽辦?冉非澤那番話雖不嚴厲,但是意思很堅定,等她的腿腳好了,他就把她送走。
她應該怎麽辦呢?
到了尼姑庵,日子會好過一些嗎?
那個所謂的月老到底是真是假?她真的要找到那個男人才行嗎?找到了就能回去?
那男人叫什麽來著?姓程還是姓江?蘇小培歎氣,她那時候沒在意就沒好好記。
不過,無論如何,還是得先掙點錢吧。身上有了錢,起碼能活下去,無論到哪裡,起碼還能給自己留條後路。
蘇小培想著,抓到賊拿到了銀子,她要先買支牙刷。
她心底懷著希望,等待著冉非澤的歸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