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水月花境吃飯,她分明看見趙清荷跟著四個白衣修士私奔了, 騎著金龍飛走的。
那明日和郭家成親的是誰?難道趙清荷又被捉回來了?還是說,家裡這個在準備婚禮的姐姐,根本不是真的趙清荷?
趙家格局是遊廊合院,環抱著假山池水。身為親姐妹, 趙清荷卻並不住在她隔壁, 不知道現在人在哪裡。
徐千嶼一低頭, 正巧看見小院地磚縫隙有一束草, 下面有一個凸起, 那凸起頂著草, 飛快地移動, 從她腳邊跑過去。徐千嶼繡鞋一踏,擋住它去路,一把揪住草,將下面的東西拔了出來。
那蘿卜似的東西醜陋如褐色老樹根,卻如活物一般在她手上掙扎,開口求饒:“饒命,饒命。”
這東西叫做“地鬼”,是千百年的植物精怪,開了靈智,以前水家也有一些,不過都被她玩得連夜搬家了。
徐千嶼揪著草葉問:“趙清荷住哪?”
地鬼痛苦道:“東西北,反正別去南面。”
“為什麽?南面有什麽?”
“有惡犬,有惡犬,嚇人。”
徐千嶼饒有興趣地笑道:“你頭頂的草這麽稀疏,是被惡犬給咬禿的?”不等它答,又催促道,“到底住哪兒,說具體點,不說我就把你剩下幾根草拔光。”
地鬼掙扎得更厲害了:“放我下來,小的帶路!”
……
這廂,沈溯微進了花境內,面被遮著,雙手緊縛於背後,正在一片無聲無息的黑暗中。耳邊忽然聞得“當當”兩聲,是誰在外面屈指敲牆。過了一會兒,又是“砰砰”兩聲,聲音離得近了些,敲到了木質窗框,回響也變透了。
那聲音入耳,他靜聽一會兒,便知自己所在應是一處閣樓二層,床榻靠窗,他這具女身,背靠窗被捆在床榻上。若是直接繃斷繩索,怕動靜太大。他便閉目探索,一縷劍氣遊曳,精準地擊斷窗欞,木片下落削斷繩結,繩索一松,他慢慢地給自己松綁。
“砰砰”“砰砰”“砰砰”外面那人還在鍥而不舍地敲來敲去,忽遠忽近,沈溯微松到一半,忍不住在窗上“砰砰”地回了兩下。
那邊一靜,旋即是一陣窸窣,窗戶猛然被人推開縫隙,一個聲音輕輕道:“姐姐。”
“姐姐。”
“姐姐。”
不敲,又開始叫魂了。
沈溯微終於把自己拆出來,跪在榻上將窗猛地推開,一個紅衣少女趴在窗外,驚喜道:“姐姐!”
沈溯微向上一瞥:“……”
因他是“觀察行走”,悉知弟子身份,眼下那少女雙眸明亮,頭上正頂著三個金色大字:“徐千嶼”。
“幹什麽?”他將目光收回,亦悄聲問。
徐千嶼看著面前的趙清荷,少女面沉如水,眼下淚痣在如霜月色下閃爍,令整張面孔有種冷豔的味道,的確是她那日看到的私奔少女。
“姐姐,你還好嗎?”
趙清荷“嗯”了一聲。
徐千嶼面色奇異地看她一會兒,又問:“姐姐,你是自願的麽?”
沈溯微不知徐千嶼如何敏銳地覺察不對,被綁成這樣,定然與自願扯不上關系。
但若是說不是自願,徐千嶼會不會直接進來救人?以她的性子,多半是要行此等仗義之事的。如此倒添了她的麻煩。
他一遲疑的功夫,徐千嶼“哎呀”一聲,隨著撲通的聲響,人從窗口消失。
沈溯微急忙向窗下看。
此處是二層閣樓,她是踩著幾個陶罐爬上來的,估計腳下不穩,跌了下去。
這響動在靜夜中明顯,轉眼便驚擾旁人。
雜役急急推開門,邊見原本被捆在床上的少女掙脫了繩索,正跪在榻上,往半開窗下看。夜風吹得她發絲飄飛。
他面露猙獰,剛踏入房間一步,沈溯微看都不看,挾起窗欞上正要下落的半滴露水,向後一扎。
一滴水攜劍氣帶肅風,空中凝成尖利的冰針,穿肩而過,將雜役釘在在牆上。
雜役睜大眼睛,未及感覺到痛,身體從傷口處迅速結冰,轉瞬被凍成一座目瞪口呆的冰雕。
窗下已經不見人影。沈溯微掛心徐千嶼,片刻後無聲地從窗口躍出去。
徐千嶼確實是沒踩穩掉進雜物中,摔了個七葷八素。可拍拍身上灰,她沒有再爬回去,而是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系統:“怎麽不去救姐姐了?”
徐千嶼打了個哈欠道:“沒事了,可以回去睡了。困死我了。”
“沒事了?為什麽?”
為什麽?趙明棠連一張和姐姐同框的畫都要撕掉,可見姐妹不睦已久,趙明棠那樣的性格,平素肯定不願意多搭理姐姐。可她方才叫姐姐叫得很親熱,趙清荷卻並沒有什麽反應;
而且,她問了趙清荷“是否自願”,便是對應私奔那日趙清荷的話,倘若她真是私奔到一半被捉回來的,眼神裡應該有訝異、哀戚等等情緒,那個“趙清荷”卻冷靜得過分,還遲疑了一下,很有問題。
徐千嶼道:“真正的趙清荷那日確實私奔走了,她眼下不在境中,別人才能用她的身份。剛才那個很可能是我的同門,跟我一樣在花境裡做任務,但不知道具體是誰。”
反正弟子們不能相認,探究是誰也沒什麽用。她是修士,應有自保能力,就不要干擾彼此發揮了。不是真的趙清荷被迫嫁人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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