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得太累了,那晚倒睡得格外踏實,第二天一早,仇恨淡化了很多,不那麽深刻了。
沈溯微給她梳頭的時候,她發現妝台放置一個玉碗,碗裡仿佛是桂花甜粥,便從鏡中偷瞄他,但他什麽也沒說,隻專注地拿牛角梳子沾了水,理順她的長發。
她拿杓子攪了攪,想確認一番,結果舀到碗底白生生的蓮子,想必是靈池內養的荷花所結,比凡間的大上一輪。這便不得不咬一口了。她又舀了一下,竟然舀出了銀耳和薏米。
仙門中人大多辟谷,不重口腹之欲,很少有這麽精致的吃食。這個甜粥的內涵過於豐富飽滿,她立刻前傾低頭喝粥,頭髮便自然而然地從沈溯微手裡滑出。
他也並未再梳了,只是虛虛拿手攏著長發,握在她頸後,靜靜地看著她吃完。
徐千嶼將一小碗喝光,便高興了,唇角止不住地上翹,抬眼從鏡子裡看著師兄笑,那笑容從眉梢眼角溢出,甚為明麗,堪稱流光溢彩。
沈溯微仍未就此發言,只是幫她挽好發髻,看她一眼,擦身而去:“出來練劍。”
後來每一日都有變著花樣的甜湯喝,只是再沒有見過徐見素了。不過有了甜湯,有他沒他都一樣。
系統道:“徐見素給你送那湯,是為了減輕你剝除靈根的苦楚,確實是受太上長老所托。是他也不奇怪,因為整個蓬萊上下,他最疼愛徐芊芊。”
徐千嶼渾然不知自己曾與險境擦肩而過,此時覺得沈溯微良心未泯:“師兄怎不告訴我呢?”
“那時你還小嘛,告訴了你,對你好的人是有所圖。你若是沒了靈根,都是你自己渴望溫暖惹的禍。這讓你以後如何信人,又怎麽面對人世。”
系統:“現在你知道了吧。徐見素不是好人。”
徐千嶼冷著臉道:“早就知道。他輕薄婦女。”
系統:“他不是……”
算了,你就當他輕薄婦女吧。
“現在,有沒有一點概念了。”系統小心翼翼道,“你將要面對的是怎樣的一個世界。”
它真的想徐千嶼能正色一點,畢竟它回家的希望全寄托在她身上。
徐千嶼默然。
“還要去嗎?”系統小心翼翼地問。
“當然要。”徐千嶼不大高興道。
前世種種,如隔紗回望夢境,朦朧不清。那些愛痛憂懼都褪了顏色,仿佛在看另一個人的人生,那感覺十分抽離。
但都走到這一步,怎麽還有退回去的道理。就是想到以後要吃苦,心中有點煩。
不過,正如觀娘所說,把它當成一場遊戲,就能忍受了,說不定還有些趣味。
“老王八是什麽修為。”
“我想想……大約是‘真君’吧,距離道君就差一步。”
“那便定個小目標吧。”徐千嶼道,“跟他一樣。”
“???”系統不禁大為震撼。
大小姐在凡間將養了幾年,連口氣和自信也如此驚人。它雖然毫不抱希望,但徐千嶼從不願上山轉變成主動上山,已經邁出了一大步,孩子需要鼓勵。
系統調整一下心情:“事在人為,我相信你一定可以!”
您看我演得像嗎。
*
沈溯微捏著兩張信箋,看出那字跡和蓋印都不是徐冰來的,而屬於太上長老,後心發寒。
不知是不是那隻“找到千嶼”的信蝶走漏風聲。太上長老以相似信箋、相同等級的信蝶,默默提醒,他人在哪裡,幹什麽,都在他掌控中。
太上長老是蓬萊上下最強者,若得他重用,不比跟著掌門差;若開罪了他,絕非一件好事。
沈溯微看向樹下睡著的少女,她現在睡著,不吵不鬧,正是良機,若按平常思路,得此急信,他應當立刻帶人回去。他也有這樣的能力。
這一路上麻煩磋磨,他不是不惱。
徐千嶼經歷可憐,但世上的可憐人也不在少數。修道之人,原本七情淡漠,跳脫紅塵,不會共情過剩。
沈溯微不動聲色,複看向信箋。
他從來隻做兩種事。
第一種,是與他無乾的事情,譬如王端和杜月吟,他置身事外,故能夠心念合一,靈台清明,手起刀落,不為情緒所困。但與水家,有款待之恩,贈劍之情,便已經不能算無幹了。
第二種,是他認為合情合理的事。
太上長老曾反對尋這少女,此時卻一反常態,催促返回。兼之當日零星聽到的那句“是為了救芊芊的命才……”,雖不知具體緣由,但不免令他想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替徐冰來尋回徐千嶼,還她一條性命,本是合情。既找到了人,速速返回宗門,亦是合理。
但若是加上了前半句“芊芊病危”,便都不是了。
心念至此,劍氣陡然從手指迸發。兩張信箋呈現了內容,已開始從上至下蜷曲自燃,若燒到底,寄信人便知信已送達。現下兩張信箋還未燒到第一個字,劍氣忽而凝成冰雪,自下而上將信箋凍結。
信蝶身上靈力雖然弱,但是有古老的宗門禁製,要逆反並不容易,兩股力量急劇對衝,紙箋都顫動起來,最終,仍然叫他凍成了兩塊冰牌,插在“境”中。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