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師兄怎會騙人呢。
在她印象中,沈溯微簡直就是光風霽月、說一不二的典范。
她便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撐著一口氣,打一下,緩一下,再打一下。又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打滿了五百鞭,徐千嶼衣裳全然濕透,手臂僵硬如石,掛掉了三次刑鞭,才將其掛回了原位。
她一推門,便找蔑婆婆控訴起來。誰知蔑婆婆見了她的模樣,笑個不停,光從她話裡聽出她受了內門師兄指點,只顧著豔羨,一個勁兒勸她要聽師兄的話。
徐千嶼不想跟她講話,直接躺在了床上,失去了意識。
翌日一早,徐千嶼睜眼,一抬手看到自己的大掌,很是煎熬,便拿被子蒙頭,不想出門了。
可是躺了一會兒,想到仙丹還沒拿到手,隻得百般不情願地爬了起來,屈辱地往戒律堂去。
沈溯微在她上午鞭完人的間隙穿牆而來。
徐千嶼余光瞭了他一眼,並不搭理,兀自沉著臉狠狠抽石台,心裡忙著計數。
沈溯微走到她身後,心中意外。
他深知徐千嶼很有些鬼主意,性情又驕縱專橫,同她打交道,得防她討價還價,所以昨日他直接報了弟子練習的最高值:揮鞭五百下。
他想著她抽到二三百下,氣力耗盡,甩鞭子走人,也至少練習了二三百下。卻沒想到她真能老老實實抽滿了五百下。
難怪抽到半夜裡才返回。
其實,他又未在場看著她……
沈溯微想到此處,不禁一歎。
到底年紀小,看上去氣焰囂張,內裡倒是純然一片,還很好哄騙。
他淺淺愧疚,又見徐千嶼神情萎靡,不複昨日鮮活,便道:“轉過來。”
徐千嶼並不理他。
他又道:“我幫你改改化形術。”
他將她變成這樣,一是防止她再碰到陳鐸那樣的弟子,二是免去外物干擾,叫她集中精神。卻不想她這樣在意。
徐千嶼立刻扔下鞭子轉過身,衝他揚起額頭,師兄又將兩指摁住她額頭。片刻後,她看到自己的手臂在白霧中飛速變化,又重新恢復飽滿白皙,但身量暫時未變。
沈溯微應當是將她變成了個二十來歲的、較為高大的女修。
至少是個年輕女子了,徐千嶼的面色好看了些,但嘴角仍然下撇,冷聲問他:“漂亮嗎?”
“……”沈溯微心想,若太惹眼,豈不是又生事端,那還何必要變。但看她眼神十分執拗,指端施法,不動聲色,又略略調整了一下五官,“還算清麗。”
徐千嶼滿意了,尤其滿意的是身高。她一直想要自己腿長些,能打馬球。現在短暫地實現了,便踢踢腿,跺跺腳,又有了精神諷刺沈溯微:“怎麽,你又不怕遇到昨日那樣的弟子了?”
沈溯微淡淡道:“你既已知道抽鞭該用什麽樣力氣,若再遇到,直接揚鞭往他臉上抽吧。”
既不願避事藏鋒,還能如何呢。
他站在徐千嶼身後,再帶她揮鞭。徐千嶼感覺這次的力道,較昨日又有些不同。
小臂和手腕仿佛化為利刃,劈出去時,虎口都被空氣震麻了。
沈溯微念訣以後,徐千嶼的大臂仿佛被凍住了,動彈不得,只能轉動手肘以下的部分,立刻掙扎起來。
“動不了是正常的。”沈溯微阻住她道,“只能用小臂和手腕。”
“今日仍然五百。”
沈溯微轉身離去,片刻,徐千嶼在他身後破口大罵起來。
無他,揮鞭主要借用肩膀的力量。將肩和大臂凍住,又要保持力道不變,腕和小臂得承受多大的壓力?
沈溯微置若罔聞,並沒有給她酌情減量。既叫他一聲“師兄”,他何妨送她一程。
徐千嶼著實抽不完五百鞭。
她在絕望中,倒想出應對之策:沈溯微隻說總數五百,並沒有說是要用一隻手抽完。不如左右手各練二百五十個,這樣也好將壓力分攤。且一隻手累了,還能換上另一隻手。
而且這樣,她的肩膀也不會歪得太厲害。
這般想著,徐千嶼又掙扎著爬起,左右手交互揮鞭,早點抽完,便能早點回去睡了。
即便如此,這日仍是直抽到月上中天才返回。
她一踏進門檻,便脫了力,甚至顧不上和蔑婆婆講一句話,便倒在床上昏迷過去。
第三日是蔑婆婆將她叫起來的。
徐千嶼醒來時,眼前發黑,已經不知今夕何夕。她又不想出門了,這次不是因為怕皮囊叫人看見,而是她有種預感,師兄今日可能又要抬高難度。
一種畏懼將她擊倒在床。
但蔑婆婆撐著肩傷,抖著手給她倒水喝的時候,她看著蔑婆婆愛憐的眼神,心想,算了,還是再堅持一下吧,總歸是最後一天了。之後她再也不幫蔑婆婆代班了。
她對沈溯微的預判果然很準確。
這日她的大臂,小臂,全部被凍住,能自由活動的只有手腕。
徐千嶼蹙眉,冷汗順著額頭不住往下滑,直接脫手丟了鞭。
這若是抽下五百鞭,手腕恐怕不能要了罷?
她還想要這雙手,還要寫字,拿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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