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政王府
自打從侯府回來後,攝政王便一直沉默著坐在桌案前發呆。剛剛和黎熙短暫的接觸讓他有些迷茫。
他和陸雲晞今天絕對是第一次見面,可陸雲晞的態度卻很微妙。
他似乎十分瞭解自己,非但眼中熟悉的笑意,還有他靠近自己時那種帶著些危險的曖昧挑逗。
他,似乎很瞭解自己。
那種熟稔,不僅是身體上的天然契合,還有靈魂上的吸引,絕非朝夕之間可以養成。
所以,這是他的錯覺,還是陸雲晞本就膽大包天,並不把人放在眼中,隨便是誰都能夠如此恣意調笑耍弄?
畢竟那樣的風華氣度,縱使是木頭也會生情。
莫名的怒氣襲上心頭,讓攝政王周身的氣勢又變得冷了幾分。一想到別人也有可能看到那樣的姿態,他便更加無法自控。
畢竟是他找了這麼久才找到的寶貝兒,如何能容旁人覬覦?
當初先王在世時,他雖然是稚子,但卻有奪位的資格。
身為太太上皇的遺腹子,太皇太后最小的兒子,他手中掌控著大周勢力最龐大權貴世家。
三朝宰相為他啟蒙,兩代老臣對他效忠。
先皇算什麼?太子又算什麼?
這大周早便是他的囊中之物,而他也同樣將王位視為自己所有。
然而,在他試圖奪位的前一夜,一個奇怪的夢境讓他改變了心思。
夢中,他身處各個光怪陸離的世界,年齡身份也皆有不同。雖然一樣掌控一切,但卻並不像現在這般日子過得單調無聊。反而十分幸福多彩,只因為身邊有那個人的陪伴。
那個人的名字總是在不停的改變,但容貌卻基本相同。
一雙丹鳳眼,昳麗明媚,一顧一盼皆能動人心魄,個性更是及其多變,不論動靜,都十分適宜,骨子裡的傲氣,讓人移不開眼。
古代,現代,末世,未來……
整整九世纏綿,卻依舊無法讓人滿足,反而越發生出了貪念,想要獨佔永生永世。
而這時,一個自心底生出的聲音告誡他,如果不想失去,就不要登基為皇。他雖然不懂為何,但卻下意識的遵從了本能。
因為在他的潛意識中,那種求而不得的絕望早已刻骨銘心,只要一想到那種可能,就連呼吸都會疼痛。
鋪開一張畫紙,水墨在宣紙上暈開。
不過寥寥數筆,黎熙勾唇淺笑的摸樣便躍然紙上。可剛畫完那唇,攝政王便不由自主的紅了耳朵。
轉頭看向一旁立著的銅鏡,衣領下黎熙留下的齒痕依舊鮮明,就連兩顆虎牙的形狀都十分清晰。
太,太不合規矩!
拉起衣領將脖子蓋住,攝政王板著臉從書房後面的小衣櫃中拿出一個白狐狸毛織成的圍領戴好,然後回到桌案前繼續手邊的畫,心裡卻不停琢磨著,馬上就是舉子宴,待到那時,他定會找到時機和他好好談談。
近期侯府十分安靜。
即貪墨事件以後,繼侯夫人便被陸侯姑婆著人看管。
至於陸唯耀,雖然已經恢復了清醒,卻同樣受制於人。以褻瀆宗祖為由禁足於自己院子,不允許外出走動。
然而這對於陸唯耀來說,卻並非是最讓他難以接受的。因為最讓他痛苦非常的,還是他的額頭,留下了一道鮮明的傷疤。
祠堂房梁倒塌之時,他的額頭受到撞擊,傷口很深。後又因為侍從照顧不周,導致傷口感染紅腫不已。如今雖已經癒合,但卻無法恢復原本的肌膚摸樣。
「陸雲晞!」陸唯耀渾身顫抖,惡狠狠地聲音從喉嚨中擠出,然而卻只能生生將仇恨和著血嚥下。
他根本無法想通,就為何突然事情就變成了這樣?原本自己和母親在侯府生活平順,可偏偏陸雲晞一回來,這一切就盡數改變,就連一向唯他們母子適從的父親也轉了心思,變得冷漠無情。
到底是陸雲晞手腕高超,還是他有什麼要不得的妖術?
陸唯耀突然感覺自己異常害怕,就像是瀕死的野獸被困入籠中,無法逃脫。已經完全失去了冷靜好自持。
到底該怎麼辦?
陸唯耀走投無路,躁動不安。
就在這時,一個侍女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大少爺,夫人讓我告誡您,千萬保持鎮定,稍安勿躁,總會有辦法。」
「你是?」陸唯耀愣了一下,皺起眉反問。而後,又接著聽她耳語片刻,沉默半晌,方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含章閣
黎熙正在練字,某些人送來的藥確實好用,如今右手已經能夠活動自如。約麼再過一陣子,連痕跡都看不出來。
「爺兒,這是剛陸老夫人送來的,說您身邊的人少,怕侍候不周,所以又提了一個上來。」侍從從外面進來,身後還帶著一個面生的雙兒。
「嗯,知道了。」黎熙應了一聲,放下筆,抬頭打量了那人幾眼。
這雙兒年齡不過十五六,但卻是異常沉穩,眼神清正卻難掩精明強幹之色。最讓他在意的,還是那雙手,他的掌心和指尖都有老繭,一看便知是個練家子。
「叫什麼名字,從哪兒來?」
「屬下赤霄。」
「赤霄?」黎熙的語氣帶了幾分玩味:「上古十大名劍之一,亦稱帝道之劍。傳聞是漢高帝所得,銘曰赤霄大篆書,三尺,高帝以秦始皇三十四年得於南山及貴常服之斬蛇。這名字不錯,只是不知是否實至名歸,且留下慢慢看著吧!」
黎熙語畢,唇角勾起了一抹瞭然的的笑意。
他的話中有話,帶人來的雙兒侍從雖聽不懂,那赤霄卻是聽進了心裡,但同時又有些疑惑。
黎熙的暗示十分明顯,就是在告訴他,他對他的來歷心知肚明。可是赤霄卻不明白,既然明知自己效忠他人,為何還能如此輕易的把他留在身邊?是無所畏懼還是盲目自信?
看著黎熙練字時悠然自得的模樣,赤霄越發捉摸不透他的心裡所想,但同時也自心底生出一絲謹慎。
時間轉瞬即逝,舉子宴近在眼前。
若說近日京都風頭最盛的,無外乎便是陸雲晞這個新晉舉子之首。
且不論之前攝政王為他造勢,就單最近侯府傳出的傳言就足以讓人浮想聯翩。
並且還有好事之人,仔細打聽了當初陸雲晞離家原因,可在弄清始末之後,反而越發讓人心生好奇。
一個被厭棄流放的嫡子,陸侯十餘年對他不聞不問,可現下不過剛回府幾天,便讓積威多年的繼侯夫人母子失了氣焰。
就連祠堂倒塌這種大事,也亦能粉飾太平,將所有罪孽都推到陸唯耀身上,讓陸唯耀成為現在京都夫人們口中第一不祥之人,高嫁希望徹底破滅。
縱然以後陸侯寵他,想要多填嫁妝找個小門小戶,也不甚容易。
如此看來,這陸雲晞沒準真的有些不為人知的特殊本事。
可這不過是小部分人的猜測,在大部分人眼中,陸雲晞依舊是一個名不副實的雙兒。尤其是那些一樣來自江南的舉子們。
他們曾經和陸雲晞有過接觸,也因此自覺比旁人更加清楚陸雲晞的底細,竟私下裡商議著打算在這次的舉子宴上踩著他上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