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顧亦是什麽態度,他都笑呵呵的,這樣的人叫人挑不出什麽錯。
顧亦卻不太喜歡同這樣的人打交道。
說不上為什麽,總覺得薑致群這層友善只在表象浮著,表裡不一。
但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畢竟是未來三年的合作夥。
Dawn一直沒有簽約過任何珠寶公司。
大家不說,但顧亦知道其實猴子他們多多少少也希望能跟大公司合作,一是知名度上升得更快,二是保障收入更多。
東雯不止在國內,國際上都排名靠前,而且跟Dawn合作的意向非常強烈,半年前就在ZAZ和Dawn之間考慮。
尤其是“被抱恙”的董總,一直非常傾向Dawn,設計理念也合拍。
跟東雯的合約一簽就是兩種:
珠寶設計顧問和兩個系列的珠寶主設計。
只不過這位新上任的薑總,感覺並不是個懂珠寶的人。
簡單聊了幾句,薑致群從公文包裡拿出合同,終於切入正題:“這個是上次複印件,董總的工作呢說是交給我了,但我這樣剛上任的高管確實難做,公司內憂外患希望顧老板成為我們的合作夥伴這件事,不會再變了。”
薑致群伸手遞合同時,一截手腕從大衣袖裡露出來,腕上纏著一串油亮的黃色蜜蠟。
顧亦目光一頓,忽地想起陸嘉音說過的話。
-他那隻戴了黃色蜜蠟的手向我伸過來時,我感覺好像有什麽恐怖的東西從地獄裡爬出來。
-那隻手按滅了生活裡最後一盞亮著的燈。
“顧老板?怎麽了?是對合同有什麽不滿意嗎?”薑致群問。
顧亦收回落在他手腕上的目光,接過合同笑了笑:“沒,覺得薑總手上的手串很不錯。”
“我這手串可是帶了很多年了,蜜蠟這東西啊,越戴越亮。”
喜歡蜜蠟的人很多,常年戴黃色蜜蠟手串的人也很多,但顧亦就是有種說不出的煩躁。
廚房的油煙機還響著,陸嘉音應該很難聽清客廳的對話。
但萬一呢,萬一這人真的是她說的那個人呢?她從廚房出來看見他坐在客廳裡會是什麽感受?
會不會突然刺激到她?
這種萬一聽起來過於巧合,可顧亦就是不敢貿然賭一賭。
顧亦視線掃著合同,腦子飛快運轉。
上次飛巴黎之前,在機場陸嘉音突然心情不好,比賽結束後才會同他講那段傷疤。
但又是什麽誘發她想到這段往事的呢?
很多之前被忽略的細節重新浮現在腦海裡:
那天在機場,顧亦遇到了東雯珠寶的董總,陸嘉音握著咖啡杯向董總離開的方向看過一眼。
她看到了什麽?
同是東雯珠寶公司的人,薑致群是不是那天也在機場出現過?
她看到的會是薑致群嗎?
顧亦突然開口,帶著兩分笑意,像是隨口問起:“薑總,看你很眼熟,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你?”
“哎呦,果然是年輕人記性好啊!我們在機場有過一面之緣,就是你們去參加比賽前!我還以為你早忘了,都沒好意思提起。”
顧亦的心沉下去,眸色忽地冷了。
面前的薑致群,也許真的是那個男人。
廚房裡的油煙機聲音也是在這個時候突然停下的。
顧亦眉心一緊,不能讓陸嘉音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看見薑致群。
顧亦看了眼手表:“我眼下還有事。”
薑致群像是沒注意到顧亦忽然淡漠的神色似的,也刻意忽略掉他這句話沒有稱呼的事實,依然圓滑地笑著:“那我就不打擾了,合約已經簽了,改天我們約個時間再細聊。”
顧亦起身,薑致群趕緊開口:“不用送我不用送……”
但他很快意識到,顧亦並沒有送他的意思。
顧亦的注意力似乎都落在廚房裡,薑致群眼底滑過一抹戾意,很快又掩飾好,笑呵呵地走到門邊擺了擺手:“下次見啊顧老板。”
這邊房門剛關上,廚房突然傳來一聲器皿碎裂的聲音,顧亦臉色突變,轉身往廚房的方向跑。
廚房門是關著的,顧亦壓著門把手去推,門推到一半被卡住,能看見陸嘉音正背對著她蹲在地上,而阻礙門打開的是她的身體。
顧亦忽然就慌了。
她一定是聽到了,一定聽到薑致群的說話聲音了。
顧亦從半開著的門裡擠進去,一把拉起陸嘉音按進自己的懷裡,緊緊抱住,另一隻手不斷地拍著她的脊背。
他急急安慰著:“乖,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有我在呢,不怕不怕不怕,我們的寶貝嘉音什麽都不怕。”
其實顧亦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麽,隻記得把聲音放柔,但又慌得語速怎麽調整都慢不下來。
顧亦記得在巴黎跨年的那天,陸嘉音講到她照片上沾著的不明液體時,目光裡那種隱忍的厭惡。
他太怕看見陸嘉音那種空曠的目光了,他再也不想他的女孩受一點傷。
安慰了半天,被他死死按在懷裡的陸嘉音忽然叫了他一聲:“顧亦。”
“在呢在呢我在呢,永遠都在,別怕。”顧亦像在安慰受驚嚇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