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过十分。
谢昭和谢诚抵达巷子口。
天色已经黑沉下来了,而这个略显偏僻的路口,人流却格外的多。
三三两两的男男女女往巷子里走,边笑边说起最近一段时间百货大楼里的衣裳和首饰。
还有人提及了电视机,外国的电饭煲多麽神奇。
交织的笑声不绝於耳。
谢昭和谢诚往里走。
他大致看了一眼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家里头应该都是中产。
毕竟舶来品可不便宜。
谢昭带着谢诚,跟着人群,走进了一幢小楼。
这是一幢二层建筑。
一楼有一个大院子,铺了水泥,外头是高高的栅栏,上头竖着尖刺。
院子里这会儿有人放着音乐,放着一个老式的录像机,是松下的牌子,旁边连接着黑白电视,里头正在播放外国跳舞的录像和歌曲。
谢诚走进院子的一刹那,彻底惊住了。
从小在山村里长大,成年之後的生活全都交给了矿井,触目能及的,全都是暗无天日的世界。
哪怕开年之後跟着谢昭去了湖东县,见识了不少世面。
可他不会认字儿,也不会听广播。
这还是第一次见识,接触到电视机和录像机这种玩意儿。
他被吓得猛地往後退了几步。
又忍不住侧头盯着那电视机猛瞧。
“那上头是啥?”
谢诚问道,“怎麽像人又不像人?是咱们国家的吗?”
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长得稀奇古怪。”
谢昭被逗乐。
“那是外国人。”
他拽着谢诚,走进院子。
电视机里传来的声音更加清晰。
轻缓的语调,优雅好听,电视机里的女性们穿着漂亮大方,男性更多穿着黑色西装,正跳着交谊舞。
谢诚面红耳赤。
谢昭解释:“这些都是国外的影像,通过电视机和录像机出现在我们面前,你忘了湖东县的录像厅了?里头就是这些玩意儿。”
谢诚终於明白了。
他听说过电视机和录像机。
但是真正见到又是一码事儿。
他盯了一会儿,过足了瘾,这才跟着谢昭往里走。
一进门,两人齐齐都不吭声了。
这小楼外头瞧着是个小楼,简单的白色墙面,普通的绿色玻璃块点缀,实在是不能再起眼了。
可是等走到这里头,还真是别有洞天。
地面是谢诚从来没有见过的木地板,灯光极亮,顺着屋子顶上围满了一层,将里头照得亮如白昼。
这该费多少电费?
谢诚忍不住心里头颤了颤。
屋子里摆着不少铺子。
漂亮精致的衣裳挂在木架子上,还有小电器,电子表,收音机等等。
上头都印着外国的文字,歪歪扭扭,像是蝌蚪。
进来的人都在挑选东西,看见喜欢的,付完钱,现场试一试,确认没问题后就拿走。
而再往里头一点,就有漂亮小姑娘专门候着。
端茶递水,饿了还能吃上好吃的绿豆糕。
有人刚好端着盘子送过来,谢昭顺手就拿了两块,递给了谢诚一块。
两人直奔衣裳铺子。
有两个铺面。
一边挂着秋冬的,一边挂着稍微薄一点的。
大部分都是女装,很是漂亮,厚一点的大部分都是羊绒大衣,版型挺括,漂亮修身。
质量好不好,是真能一眼瞧出来的。
细腻丝绒,上手一摸,那温暖柔软的触感就出来了。
再瞧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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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红,驼色,墨绿,米白。
一应俱全。
毫无例外,上头都是挂着国外的标签,时髦又洋气。
隔壁铺子还有搭配的毛衣,下头是紧脚裤,也叫弹力裤,这里头也有一些是国产的,但是质量都是一等一的好。
“要买吗?”
摆摊的是个年轻女人,大红唇,卷发,穿着一件早春的薄款风衣,里头搭配着衬衫和半身裙,还有丝袜高跟鞋。
十分洋气时髦。
她眼神落在兄弟俩身上,打量了几眼,心里头颇有些感慨。
这两人瞧着是兄弟,却各有各的俊儿!
“多少钱?”
谢诚忍不住指了指那些大衣,问了价格。
姑娘的回答瞬间让他心死。
“这些都是进口羊绒,义大利那边的,一件最便宜的也要三百多呢。”
谢诚:“……”
居然比谢昭的包还贵!
他不吭声了。
姑娘只是笑,并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谢昭对她有几分赞赏,要不是钱有别的用处,他不介意照顾一下生意。
“我不是买衣裳。”
谢昭笑了笑,说明来意,“我是来卖衣裳的。”
姑娘一愣,顿时乐了。
“卖衣裳?”
她双手环胸,仔细看了一眼谢昭,这才发现他拎着一个纸袋子。
“真是稀奇了,居然有人卖衣裳卖到咱们衣裳铺的!”
“我这儿不收衣裳!你找错地儿了!”
她摆摆手,笑着赶人。
谢昭却好整以暇,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十元钱,轻轻放在了铺子上。
“姐,能不能卖出去得见了人才知道,你帮我引个路,这钱就当给你做辛苦费,咋样?”
十元钱的辛苦费!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何况这钱还真不少!
姑娘不过是转了个念头,就笑着将钱拿起来,往兜里一塞。
“左右这会儿还没开张,我带你去见龙哥,不过能不能成,你自个儿去说,可千万别提我!”
“那当然。”
谢昭和谢诚交流了个眼神,两人抬脚跟上。
二楼。
章龙发正在抽烟。
他架着脚,支着脑袋,正在看牌。
对面坐着两人,穿着皮夹克外套,旁边放着啤酒,正捏着牌,又往桌子上看了看。
斗地主。
章龙发这把是地主。
他有些不太爽,抽了口烟,抬脚踢了踢桌子,骂道:“妈的,老子烟都要抽完了还没想好出啥?!磨磨唧唧,能不能耍了?”
一人算半天显然没算明白,於是出了一对六。
得。
章龙发顿时猛地站起来,哈哈大笑。
“你个蠢猪!老子还有对A!”
他甩出去,桌子拍的砰砰响,最後见两人面色懊恼都不要,他才扔了一个“3”出去。
赢了。
啧。
轻轻松松。
毕竟没脑子没胆量的人,谁还敢玩儿走私啊?
输家洗牌。
章龙发一根烟刚好抽完,心里头美得不行,喝了一口酒,又从对面两人面前放着的钱堆里抽了一元钱出来。
“笃笃……”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娇滴滴的女声喊道:“龙哥,有人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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