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著西陵瑤翻了臉,外頭那女修面上也有些掛不住,可她也只是頓了頓,再深吸一口氣,微微調整一番,和善的面色終歸是沒有褪下去,依然堅強地掛在面上。
“怪我,怪我。”女弟子俯身道歉,可這個歉道得卻也是奇葩,“道友小小年紀,看著也就十五六,上尊可都七百多歲了,怎麽可能是夫人,到是做個說話嘮閑嗑的伴最為合適。”
西陵瑤勾著眼睛想了一會兒,點點頭,“你要這麽說,我也還算樂意聽。畢竟我年輕是事實嘛,不像那位阿奶,以六百歲高齡去尋求真愛,著實令人欽佩。你來送湯是吧?是什麽湯?墨阿奶親手熬的嗎?”
那位女弟子很認真地糾正她:“是墨長老!”然後才說起那道湯,“墨長老說了,太陽精火專燒元神,是古修界做天罰的,十分凶悍。上尊雖修為甚高,但與太陽精火對抗也是太過凶險之事。未免留下傷患,墨長老親自熬了一盞草湯,希望能幫上尊養養身子。”
“哦。”她點點頭,然後抬起手,法訣掐得極其謹慎,隻往屏障上輕輕那麽一點,禁製開啟,卻也隻開了碗大的那麽一個口子。
女弟子有點兒懵,這麽個開法,她該如何進去?
“把湯遞進來吧!”西陵瑤給她劃了道道,“湯端進來,我端給上尊大人,你就回去跟墨阿奶複命。”
女弟子琢磨了一會兒,無奈地將那盞湯順著打開的口子遞了進去,直到看見西陵瑤平穩端好,這才道:“這湯珍貴著,道友可要小心些,千萬別灑了。”
“放心,我會很小心的。”西陵瑤笑得甜美,轉過身就往回走,還不忘提醒外頭站著的人:“過了晌午你來取碗吧!順便也可以聽取一下上尊對這盞湯的評價。”
女弟子無奈地點了點頭,又看了她一會兒,默默地離開了。
西陵瑤回到天道山洞府時,君無念還在煉化太陽精火。她沒打擾,小心地把湯放到一邊,還找了個小爐子放到下面,小火溫著。直到君無念這一階段煉化完畢,她才把人拉到火爐邊,指著那盞湯道:“墨丹青著人送來的,說是她親手所熬,珍貴著呢!那送湯來的女弟子我瞅著十分討厭,但你說我堂堂上尊夫人,跟元嬰長老吵一架也就罷了,要是跟下階弟子也親自鬥嘴,那就有點跌份兒,便估且饒了她。關鍵我聞著這湯味道甚好,這些日子住在你這兒都沒吃著正經東西,好不容易來盞湯,我就沒舍得倒。你快幫我看看,這湯要是沒有毒,正好給我解饞。”
君無念原本還在想,何以墨丹青派人送來的湯還能安安穩穩地出現在他的面前,以這丫頭的脾氣應該轉身倒掉才對。
原來竟是她自己想喝。
也好。他上前一步,拿起西陵瑤早就備在這處的湯匙舀起一杓來仔細觀看,半晌點了點頭道:“能喝。裡頭放了許多補材,你喝著怕是火氣會大,好在如今你體內存了麒麟火種,這樣的湯喝著到是無害了。墨丹青熬湯燒菜的手藝該是不錯的,我雖沒嘗過,但依稀記著從前師尊很喜歡,還時常誇讚。”
她的狐狸笑又露了出來,“如此甚好,甚好。”
他幫她盛了一小碗出來,忍不住往她的小臉上捏了一把,“是有多饞?我盛湯的動作再不快些,你怕是要捧著這大碗直接喝了。你且再忍忍,阿黎已經在跟你那女弟子學廚藝了,待他學成回來,你想吃什麽都有。”
她一口口喝著草湯,連連點頭。
如今傷勢已好,兩人卻誰都不提她該回飄渺宗去的事。君無念更是在這時候又與她說起還沒回來的阿黎,聽著像是等阿黎都回來了,她還是要住在這邊。
她也沒爭辯,他二人難得在一處,一旦分開,就又是各自忙碌,一忙又或數月。都說修真無年月,她常看傳音閣那些玉簡,總會看到某某宗某某修士閉關多少多少年終於出關,突破到什麽什麽境界的消息。十年八年還是短的,聽聞那些修到元嬰的老怪,動不動就閉個百八十載。於他們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可於凡人,卻是整整一生。
她不希望自己跟君無念有一天也一別百年,即便她是修士,可一百年依然太長了些。如果真到不得不閉關那樣久的時候,她應該會主動滾到天道山來,守著他,也讓他守著自己。
“慢慢喝,這麽一大盞,我又不與你搶。”君無念想找方絲帕給她擦擦嘴,可撕開儲物空間尋了半天,裡頭卻壓根就沒有這一類的東西,連個類似的法器都沒有。他愣了愣,然後將空間合上,直接抬起自己純白的袖子,抹上她喝得胡亂的嘴巴。
她終於把臉從湯碗裡給抬了出來,笑嘻嘻地對他說:“你就別喝了,左右你也不饞吃的,墨丹青做的東西我不想讓你碰。”
“我不碰。”他收回自己的袖子,也不在意上頭沾了汙漬,就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阿瑤,我不知道有情人之間究竟都要做些什麽,也不知道自己身為男子,應該為心愛的女子做些什麽。郭經送來的那些話本子上到是有寫著許多,可你不許我再看了,那我便不看。總之,今後你要我做什麽,我就做什麽,我都聽你的就是。”
她喝光最後一口湯,抿抿嘴角同他說:“也好,至少有我在不會讓你吃虧。”
他失笑,“說得我像個孩子,沒你的時候我也沒吃什麽虧。再說,我大你七百多歲,總歸比你的閱歷多些,要照顧也是我照顧你。”
西陵瑤卻並不認同他這話:“你是修真閱歷多,但在有些事上,經驗就實在是太淺薄了。就比如說那墨丹青,她在外頭以何身份自居,如何講你同她之間的關系,這些你都不知道,憑白的讓她佔了便宜。你被她佔了便宜,那不就是吃虧了麽?”
她舉這個例子到是讓君無念十分信服,雖然從前對這些身外事並不覺有多重要,別說他不知道墨丹青的那些事,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見得就真的會理。他一直覺得清者自清,任憑別人如何去說,他自己知道是怎麽回事也就行了。左右假的真不了,墨丹青就算說出花來,左右他也就只能認一個師兄的身份,旁的是不可能的。
但現在不同了,他不再是一個人,他有了這個小丫頭,所以不管遇到什麽事,光想著自己不行,還得考慮到小丫頭的情緒和臉面。所以,再不能放任墨丹青胡說八道,省得傳揚開來,誰都說不清楚,讓他們家阿瑤丟人。
“你說得都對。”他心服口服。
下午,墨丹青座下的跛足女弟子來取碗了,西陵瑤又將屏障打開一個小口子,把碗塞了回去,然後她開始點菜——“上尊大人說了,湯還是師妹熬的好喝,還講起當年其師尊在世時也喜歡吃師妹燒的菜。許是有幾分感懷,也許是這碗湯勾起了幾分回憶,上尊說了,若那位師妹最近得空,便每日做些靈膳送來吧!恩,一日三膳最好,實在忙不得,兩膳也行。明天……明天就吃兩種綠葉子青蔬,再要加個羊肉,類似今日這樣的湯也再煲一份,靈米飯一小碗既可。”
女弟子似有些不大相信,趕著問了句:“真是上尊說的?”
她眨眨眼,“左右我是不知你們家墨阿奶的廚藝如何,更不知她爹是不是喜歡吃她燒的菜。你若心存質疑,那便回去將我的話複述給她,請她來判斷是真是假吧!還有,上尊還說了,做與不做全憑個心意,他不強求。行了,你去吧!”她一揮袖,禁製收攏,自己亦轉回身去蹦蹦跳跳地走了。
那女弟子面帶疑色地回到墨丹青處,還真的是將西陵瑤的話原封不動的轉述給墨丹青聽。當她說到師尊在世時也喜歡吃師妹燒的菜時,墨丹青控制不住情緒,掩住口嗚嗚地哭了起來。
“是師兄,是師兄要我做靈膳給他吃。爹爹愛吃我燒的菜,這話只在我和師兄面前說過。我就知道師兄不會那麽狠心,他帶那個妖女回來不過就是想氣氣我,他是怪我這麽多年都沒有理他,他一定是怪我沒有主動一些多去找他。都是我的錯,我那日竟還在山門口那樣子說他,我真該死!真該死!”
跛腳女弟子對墨丹青極為忠心,眼見她哭成這樣,趕緊上前攙扶,再開口輕勸:“師尊,這也怪不得你。上尊如此年歲修為就已達問鼎,可是將大把的歲月都搭在修習上了,您也是怕誤了上尊修為,這才委屈著自己,苦苦等了這麽多年。”
墨丹青連連點頭,覺得這弟子說得極是。
女弟子繼續道:“今日弟子往天道山去,先後兩次見著的都是那個妖女,頭一回她還跟弟子強硬著,後來再去那態度就軟了下來。弟子想著,上尊是何樣的人?他怎麽可能憑白無故就帶個女子回來?剛剛師尊一席話,聽得弟子茅塞頓開。您說得對,上尊就是想要尋個由頭氣氣您,您發了通脾氣也好,至少讓他知道了您的心意。僵是僵了幾日,可這才幾日工夫,這不就回緩了嗎?說想吃您燒的菜也就是個台階,既然他擺了,您就順著往下走。凡人間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哦對,要想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男人的胃。這靈膳您就天天這麽做著,弟子想,這做著做著,感情也就做出來了。”
跛足女弟子的話給了墨丹青莫大的鼓舞,她擦乾眼淚,帶著重新啟航的蓬勃朝氣衝向靈植園。為師兄做飯菜,一粒米一棵菜一片肉她都要親自選,定要選最好的,才配得起她的師兄!
天道山洞府內,某人暗挫挫地找出一枚空玉簡塞到白衣天人手裡,揚著賊壞賊壞的小眼神兒同他說:“我來說,你來記。夫君,你媳婦兒我未來幾日的膳食可就全靠你這枚玉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