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無念的道法講得西陵瑤睡了兩覺,再睜眼時,四周還是亮的,也不知道是何時辰,這高空之上有沒有天黑天明?
本還在講道的人覺出小紅影有了動作,便停下來低頭看看她,將人醒了,很自然地去幫著她理順睡散了的發,還整了整衣襟,這才輕聲輕語地問:“睡得可好?頸間痛不痛?你這麽睡我總覺枕得高了點兒,怕是不會舒服,可又見你睡得香沉,不願吵醒了你。”
小紅影剛醒來,還帶著幾分迷糊,依然扯出一個笑來,然後答他的話:“不痛,這樣睡剛剛好,就是錯過了你講道法實在可惜。卻也怪我修為太淺,聽得稀裡糊塗就像天書,這才容易睡過去。你們說到哪兒了?我睡了多久?”
君無念告訴她:“正說到趙國有位修士在墮凡時,感悟的心境是與鳥獸有關。”
她點點頭,“果然聽不懂。”
他亦不強求,隻道:“你從昨日傍晚時睡起,現在已經是次日卯時末了。餓不餓?我這就著人將靈膳送上來。”
她搖頭,“不必,一會兒我自己下去吃。”
兩人一句一句,旁若無人般,看得施半蓮和向開呆了又呆,卻也在心中升起無限的感歎。人人都說上尊將這一生都奉獻在道途,且修為已至問鼎,基本上已經沒有可能再去尋道侶雙修。縱然有個常在外說些含糊話語的師妹,或許能騙得不少人往歪了想,但真正的明白人卻是知道根本不可能的。
然而,他們對上尊的認識到底還是被這兩日的一幕又一幕給打破了。
西陵瑤在兩人的呆愣中坐了起來,清咳了兩聲,很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早知我能睡一夜,昨晚我就該早些回去才是,但願沒擾了二位前輩論道才好。”
他們兩個趕緊擺手:“不擾,不擾。”心裡卻在齊齊感歎,上尊講道,多難得的事情,這世上怕也只有這位夫人舍得睡上一覺了。也罷,人家想聽道法何時聽不得,沒必要跟他們湊熱鬧。
“二位既然來了,就也別太著急回去,這地方景色不錯,就多坐一會兒。”她站起身,俯了俯,“我左右聽不懂什麽,就先走了,再次謝謝兩位前輩贈禮之恩。”說完,又轉回身對君無念說:“走下去我還是能行的,不用你送,你晌午要是能回天道山,我就等著你一起吃飯。”
他也站起來,拉著她一起走到雲階那邊,這才同她說:“晌午我一定趕回去同你一起用膳,你若實在無趣,也可以在宗裡四處逛逛,別走遠了就好。”
她笑著一一應下,然後蹦蹦跳跳地踏上雲階。他還是舍不得她一走九千多級,偷偷地施了個小法訣,讓那丫頭步子更輕快些,不會很累。
再回來時,施半蓮與向開二人也起了身,由施半蓮主動開口說:“上尊托我等區區小事,卻以如此大禮相還,晚輩們心裡有愧。已經在天道宗耽擱了一夜又半日,也實在是不好再叨擾了。此番能有幸見著上尊和夫人,已是我二人此生最大幸事,不敢多求。”
君無念看著二人,半晌點了點頭道:“也好,那本尊估且將之前那個事說完你們再回吧!”
君無念於雲台之上繼續講道,西陵瑤卻已經在那輕身的小法訣幫助下,沒用半個時辰就下了雲階。有來換崗的弟子看到她,先是一愣,隨即想起來之前宗主特意交待的有關夫人的事,便知這位定是那位傳說中的夫人了。於是站定行禮,一個個都被那一身豔紅的長裙晃得睜不開眼。
她離了雲台入口,坐在紙鳶上慢慢飛行。好不容易來天道宗一次,到也是該見識見識這涼國第一宗門。昨日往這邊來時就已經有了個粗淺的印象,當時就覺得這天道宗手筆之大,實在是有點不符合君無念一向低調的性格,但又想想那些老不正經的長老們,便又覺得實在是很符合他們這些人的性格。
至於到底有多大手筆,那天宮雲台算是一個。除此之外,天道宗內幾乎有近一半的樓閣都是建在半空中的,彼此間或以虹搭成橋,或捏雲朵墊腳,還有不知名的紫色藤蔓編成的架梯,以及片片花瓣散在空中形成的路面。甚至有的地方乾脆什麽都沒搭,需要修士自己飛行過去,也可以乘坐專門載人的靈鶴,一切全憑自己意願。
即便是那些落在地上的建築也與尋常宗門不同,很多並不是瓦礫建成,有的看上去像琉璃,還有的看起來像是蚌珠。最大最巍峨的宗主大殿是以白玉製成,或許那並不是普通的玉石,她能感覺到有濃濃的靈氣散發出來,十分囂張。
每過一段路,就能看到有天泉自上而下流進河裡,卻看不到泉水的源頭,好像就是從天上來,落入凡間化為靈池。
天道宗弟子著裝以素色為主,男弟子是淡淡的大地色彩,女弟子是湛藍的天空披身,襯著這如人間真仙境般的天道宗,十分的相得益彰。但卻也顯得她這一身豔紅特別的出眾,以至於每過一處都能將那一處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來,直到她飛得不見了影子,再開始由下一處弟子將目光接過,繼續看她。
西陵瑤有一種被人行注目禮的感覺。
經至通往山門的那條大路時,遠遠看見山門口似乎有個衣著不同的外宗之人造訪,正在跟守門的弟子說著什麽。不多時,有兩名弟子快步往這邊走來。
她往邊上讓了讓,飛到一棵大樹枝底下納涼,正好聽到那兩名弟子邊走邊說:“為何總有人來找墨長老?我來守山門半年多,接待最多的外人就是來找墨長老的。”
另一位為他解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聽說這些人都是慕名而來,想跟墨長老打好關系,更有甚者還會送上許多稀罕之物,以博墨長老能對其印象深刻。墨長老這些年可沒少拉攏人,她應該是咱們天道宗在外頭交際最廣的一位長老了吧!”
西陵瑤聽著事情竟與墨丹青有關,一顆八卦的心就動了動,忍了幾回到底是沒忍住,於是轉珠一轉,將儲物袋裡那件幻影仙裙取了出來,心思一轉,仙裙著身,卻也只是金光一現,隨即,紅衣少女就變成了一個普通的弟子模樣,就連衣著也是與天道宗女弟子一模一樣的。
她頭一回用這幻影仙裙,效果卻是十分滿意。當下將紙鳶一收,淡定自如地走到正路上,遠遠跟著那兩位弟子。
“墨長老為何要拉攏外宗的人?”談話繼續,其中一人問,“那些外宗的修士又為何要給她送禮,還要博個印象深刻?”
另一位搖搖頭,無奈地說:“還能因為什麽,就因為她是上尊的師妹唄。這些年來墨長老可是沒少在外面經營自己的名聲,弄得如今人人都知上尊有個唯一的小師妹,與他關系極近。但若不是她主動相告,卻甚少有人知她還是天道宗的長老。就像現在山門口那位結丹者,那要放在別的宗門,也是一方長老之位,卻也要拉下臉來求拜會墨長老一面,為的就是能借墨長老的光,跟上尊沾點關系。”
“真能沾上關系麽?我可是聽說上尊極少見墨長老,根本不是像她在外人面前道去的那般與上尊有多親近。”
“那是肯定的!上尊是什麽人啊!絕不染俗塵凡世,就算將來要娶一位尊夫人,那也絕不該是墨長丹那般模樣的。不過說來也奇怪,今早就有聽聞,說墨長老昨晚在上尊的天道山洞府那頭待了許久,從天還大亮時就去了,一直到黑透了才回。這期間發生了什麽誰都不知道,墨長老也沒放出什麽話來,可她座下的弟子卻是往灶房那邊跑了幾趟,要了不少湯品,竟是些女人補身子的補湯,著實讓人摸不清楚根源。”
“對了,據說上尊洞府裡住著個女修奴,穿著一身大紅,就是以後專門侍候墨長老的。”
“若這樣說,怕是墨長老今後還真是要跟天道山常來常往。”
西陵瑤跟到這裡就停了下來,心下琢磨著那兩名弟子的話,越琢磨越覺不對勁。那個一身大紅說的莫不就是她?說她是沒心智的修奴?還專門侍候墨丹青的?另外,那墨丹青明明是去天道山打架的,從天亮打到天黑到也沒錯,可怎的打個架回來還要喝女人補身子的湯?
她搓搓手,怕別是墨阿奶的幻想症又發作了,那可不得了。是病就得治,但喝補湯不行,補湯是治不了那種病的,要想治病得吃藥,要不她去左前輩那裡要些丹丸來?
正想著,再抬頭,那兩名守山的弟子竟又回來了,隨著一起走來的還有那個跛足的女弟子。此時,女弟子正同那兩人說:“墨長老昨日在上尊那裡留得久了些,身子很乏累,這會兒補湯剛送去,就準備用過之後就歇著了。兩位一會兒就這樣跟外頭那位前輩說,讓他改日再來。”說完,還給那二人一人塞了兩塊靈石。
西陵瑤又愣了愣,這特麽的修士之間也流行這一套啊!
但顯然那兩個守山的弟子很吃這一套,收了靈石之後滿口答應地走了。那跛足女弟子也轉身回去,一臉的老實善良。
西陵瑤覺得墨丹青這病再不治治怕是不行了,這是在做出一副上尊把她給睡了的假象啊!那些不明真相的圍觀群眾保不齊就要覺得他倆才是兩口子,那她算什麽?
應該算大夫!
幻影仙裙一收,本貌再現,再隨意抓了個弟子問清楚了墨丹青洞府的所在之處,然後某人坐著紙鳶,攢了一肚子壞水兒,呼哧呼哧地給長老看病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