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十一伸手要攬過她,宋十九卻不著痕跡地躲了躲。李十一停下步子偏頭看她,她不是頭一回發覺,若有旁人在時,宋十九會把著一定的分寸感,下樓時一前一後,吃飯時專心致志,她仿佛只在兩個人時才放心地縮在李十一的懷裡,尤其是不大想阿音瞧見她們親密的模樣。
隻淡淡一眼,宋十九便知道李十一有些惱,宋十九扇著略帶風情的杏眼看她,眼裡有欲言又止的解釋。
身後眾人講話的聲音回落,宋十九能清楚地感受到塗嫂子探究的眼神擱到了她的背影處。
塗嫂子看著,塗老么看著,阿羅看著,阿音也看著。
她不怕旁人說她不知羞,她卻怕將自己同李十一的情事暴露在眾人面前,對李十一來說不大好。
至於為什麽不好,她還未來得及細想。
李十一在她抿唇低頭的間隙裡仍舊抬起了手,圈住她的肩,未去管身後人的目光,隻將她拉到懷裡,在耳邊輕輕落下一個吻,隨即清冷地擁住她往回走。
“不打緊。”她說。
宋十九想的沒錯,她的確是一個習慣於掩藏愛意的人,但她更想懷裡的小貓兒懶洋洋地曬太陽,毫無任何顧慮地曬太陽。
“十一。”宋十九走得慢,在她懷裡細細弱弱地喊她。
李十一低頭看她,她耳朵發燙,想了想,才低聲說:“我有些疼。”
李十一一愣,被她的目光牽著帶到小腹處,又往下移了移:“疼?”
甚少見李十一露出愕然的模樣,宋十九忍不住彎了眼角,悄悄說:“澀澀的,有些邁不開步子。”
李十一拉著她,慢慢在沙發上坐下,想了想,無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指甲。
說話間阿羅同五錢進了屋,李十一將眼皮子一抬,對阿羅偏了偏下頜,又轉回頭同宋十九安撫性地說了兩句話,隨即兩手一撐,支起長腿往樓上走。
經過自己的房間,腳下轉彎再沿著樓梯往上攀爬,徑直走到阿羅門前。
門虛掩著,阿羅早已候在房裡,剛沏好的茶冒著熱氣,阿羅穿著纖瘦的長裙,在。
“怎麽,再借兩本?”關門聲和阿羅的輕言笑語一起響起。
李十一的眸子冷漠得很,又冷漠得好像在遮掩什麽不常見的情緒,她坐到書桌對面的太師椅上,伸手支著額頭,一會子沒說話。
阿羅不著急,前幾日李十一也是這幅模樣,不請自來坐了半晌,自顧自飲完半杯茶,才同她說借兩本書。
阿羅沒問什麽樣的書,隻好整以暇地望了望偏頭的李十一,細小的羞赧自突起的美人筋裡泄露出來,給了阿羅足夠的暗示。
於是她行到書桌前,抽出兩本封皮兒上沒什麽字眼的,未翻看一眼,對齊整了遞給她。
李十一接過去,抿唇望她一眼說了多謝,仍舊插兜無風無雨地走了出去。
她的背影陌生又不陌生,不陌生的是她什麽都要做到最好的心思,連這樣的事也要預先學習幾天,以求給心上人最好的體驗,陌生的是她開門時略微一頓的雙肩。
阿羅活了兩千余歲,無論是令蘅還是李十一,還是頭一回瞧見尷尬這個情緒在她身上出現,而此刻,是第二回 。
她覺得有趣極了,以至於不自覺地挽起嘴角。
李十一低聲說:“她有些疼。”
阿羅蹙眉:“疼?”
李十一不想再重複一遍。
阿羅輕聲問:“哪種疼?”
“算了。”李十一不自在得很,兩手一撐站起來。
還未走到門口,便聽得阿羅春水一樣活絡的笑聲:“不要緊。”
李十一側臉,阿羅誠懇地點了點頭,李十一松一口氣,頷首便要出門,卻聽阿羅問她:“你要去找白矖神像,是不是?”
李十一挑眉,阿羅解釋:“我的聽覺比旁人靈敏些。”
李十一點頭承認,阿羅從書桌旁繞過來,提醒她:“螣蛇睚眥必報,如今動了它兩回供桌,若第三回 到跟前去,恐怕極難脫身。”
李十一笑了笑,望著阿羅:“依你看,我應當怕它麽?”
依她看?這句話問得十分怪異,又問得意味深長,可李十一明白阿羅一路跟著她,絕不是只因阿音的緣故,因而這話中之意,便顯得微妙極了,好似主語是李十一,又好似是令蘅。
阿羅蕙質蘭心,答她:“依我看,不必怕。”
李十一明白了。令蘅的身份,恐怕比她想的要不簡單,阿羅縱容她將自己置於險境,也是縱容她在險境裡找回自己。
李十一轉身要開門,卻在觸到把手時擰眉轉身,眯眼看向阿羅:“你方才說,你的聽覺比旁人靈敏?”
阿羅一怔,在李十一的目光中涼了涼後脖頸。
李十一的嗓音比目光還涼:“那聽覺,能控制不能?”
阿羅坦白:“能。”
李十一頭也不回地提步出去:“今晚,控一下。”
塗四順給黑夜帶來了不過分的嘈雜,好在阿羅適時收了一些耳識,方能好好享受一場不被打擾的熱情。
可阿音有心事。
她的呻吟聲時斷時續,蹙起的眉頭也時斷時續,令阿羅將手上的動作放輕又放重,以不越界的姿態提醒她回神。
阿音在她懷裡悶了半晌,指頭亦在她眉眼處遊走了半晌,水蛇一樣的身段自她身上蕩下去,反常地親吻她。
她掀開阿羅的裙子,呢喃中帶了些迷惘:“姐姐伺候伺候你。”
下巴卻被阿羅一把捉住。
阿音被迫神思迷離地抬頭,在阿羅略使勁的力道中對上了她清明而惱怒的皺眉。
她的“伺候”二字冒犯了閻羅大人。
下巴被鉗製得有些發白,阿羅指尖一動,將她放開,阿音怔怔然喘了喘,將頭靠在她大腿上,睫毛似沾了水的蝴蝶,怎樣振翅也飛不起來。
她許久、許久沒有想到從前難堪的過往了,可方才走神的她鬼使神差地用了這個詞,好似在提醒自己什麽。阿羅不喜歡她這樣,她自己也不喜歡,可她確確實實是這樣,輕賤刻進了骨子裡,抽筋扒皮也洗刷不掉。
她歎一口氣,有些抱歉地自阿羅身上起來,身上的旗袍散了一半,撩人地耷拉著,她只在外頭披了一件小衣,半點擋不住春光。她腳步虛浮地走到桌邊坐下,斜倚著身段靠在上頭,不曉得在想什麽。
想了一會子,她又將身子正回來一些,從前若是這樣歪歪斜斜的,那必定要被師父罵拎不起骨頭,師父將她當花兒一樣養著,總是盼望她長得極中正,可她挺直一會子,四肢百骸又發酸,令她控制不住地複癱軟下去。
阿羅靜靜地望著她的背影,也將她勉力掙扎的小動作盡收眼底,她敏銳地察覺到了阿音的難過、恐懼,還有一點不甘心。
她翕動鼻翼,低頭走過去,寬大的睡袍搭在細瘦的肩膀上,光裸著白皙的小腿和雙腳。
阿音的背部一顫,聽見阿羅悄無聲息地走過來,裙擺碰了碰她的背部,隨即面朝她坐到了桌子上。
阿音的視線裡又滿滿當當全是阿羅,是她玉雕似的小腿,真絲包裹的腰腹,和行動間半裸的酥胸。那該是一具十分有誘惑力的身體,並且是一具清白無瑕的身體,她從前從未起過染指的心思,她一直以為,同阿羅只是醫患求藥的關系,可方才她開始渴望了。
渴望來自於她心底的軟弱,急切地想要佔有一樣什麽,來證明她還好端端地活著。
阿羅定定望著她,伸手撫了撫方才被她捏痛的下頜,將阿音的臉頰引領到自己大腿邊,而後對她緩慢地,鄭重地敞開了從未被人涉足的領域。
阿音受蠱惑一樣靠過去,輕輕地親吻它,如獲至寶。
阿羅從未被人如此曖昧地侵犯過,她將頭後仰出令人迷醉的弧度,反撐著的胳膊隱隱打顫,未幾又忍不住捧住阿音的臉,在上頭來來回回地摩挲,最後她急促而細微地叫她:“阿音,阿音。”
在阿羅的羞澀裡,阿音頭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如此動聽。
潮水將礁石一錘定音似的一拍,又拖拖拉拉地褪去,阿羅緩著起伏的胸腔,手仍舊放在阿音的下巴上。
阿音將臉一偏,靠在她大腿一側,時不時落下一個吻。她方才沒用手,舍不得,不大敢,也配不上。
她在阿羅的傾身相待中平靜了些,她對她低語:“阿羅,我害怕。”
她極少叫她阿羅,好像也極少不加矯飾地自稱“我”。
她白日裡輕而易舉地答應了李十一要找白矖神像的提議,可唯有她自己知道,她從前放棄,並不完全因為希望渺茫,而是因為,她在泥潭久了,根本不想回到岸上。
待螣蛇精元的作用退卻,她該怎樣面對一片狼藉的自己呢?
她能將“伺候”旁人的回憶剝離乾淨,當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麽?
她怕那個體面而驕傲的阿音回來,對她說——你真叫我想吐。
那她該怎麽辦呢?
阿羅的手頓了頓,將阿音散落的碎發挽到她耳後,她明白了阿音為什麽想要她一回,她害怕明日過後不再有如此貪歡的機會。她也明白,向來只顧求歡的阿音,為什麽開始有了令她愉悅的想法。
她開始依賴她,開始靠近她,也開始對她敞開心扉。
阿羅的心又暖又漲,又痛又纏綿,她撫摸著阿音的背,將她的驚懼和顫栗收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