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景色宜人,百花齊放。一隻素白玉手撥開擋在窗前的布簾,一雙靈動亮麗的眸子往外看,少女不禁發出感嘆。
「果然春日便應該出外瞧瞧,」辛蕾面上顯而易見地放鬆,「這方景色當真不輸京城。」
一整片麥田條理有序的插著小巧秧苗,微風順著窗口吹入車內,辛蕾閒適地閉上眼,任由風兒輕拂。
吳珺手撐牆面,眉頭緊蹙,輕幅度地晃了晃腦袋,面色慘白:「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咳咳。」
辛蕾瞧見連忙放下簾子,手在吳珺後背幫她順氣:「唉,你明知坐馬車會不適,當初皇上問及,老實拒絕不就好了?」
「快打開...」吳珺深吸一氣,手指虛虛指向窗口,「風吹著舒服些。」
辛蕾再次把簾子掀起,用細繩綑在窗側。吳珺臉龐碎髮揚起,眉頭緩緩鬆開,面色明顯好轉。
吳珺自幼就有這樣矛盾的毛病。身騎駿馬都無事,卻在乘坐馬車時,頭暈不止,連連泛噁心,面色蒼白如紙。
辛蕾無法理解,但大為感慨。
騎馬不比馬車來得顛晃嗎?
「總算...好些了,」吳珺抹一把額前覆上的一層汗,她順口回答疑問,「父兄尚守在邊關,皇上無法親自過去表達謝意。眼見我在京城,就邀我一同來觀賞百姓安家樂業的景象。」
一句話說得有氣無力,險些被外面風聲蓋過。
辛蕾扶窗探出頭,左右張望後朝後方喊:「宋鳶,遞茶來!」
正如敬芳公主先前所述。辛蕾與宋鳶是主僕,在宮裡親切地互喊姊妹,的確有失儀態。所以後來只要在公眾場合下,兩人都還是規矩稱呼。
辛蕾只喊出一聲,宋鳶將身後裝有茶具的木盒拿出,控馬來到窗邊,輕輕敲擊車壁道:「殿下,奴婢拿來茶具了。」
宋鳶是前幾月學會騎馬的,辛蕾悉心指導,兩人只要有空就在馬場訓練。所幸宋鳶資質並不差,不過多久時間便可隨心所欲地駕馭馬匹。
辛蕾感到欣慰,第一次教人便如此成功,她高興了好些天。
「行。」衣裙寬袖礙事,辛蕾把袖褪至肘處,伸出,「給我即可。」
宋鳶只見一節藕臂探出窗,白嫩肌膚在陽光下耀人,掌心攤開示意將木箱直接放在手上。
宋鳶剛看一眼,就迅速低下臉,依令奉上。
緊握住木箱把手,依序將茶具拿出擺放好,辛蕾拿起羅扇在吳珺頰邊輕搧:「就快到了,撐會兒吧。」
「我......」吳珺張口欲言又止,捂著嘴發出乾嘔,面色煞白。
「罷了,」辛蕾猶豫挑出一塊食盒裡較小的糕點,戀戀不捨地遞給吳珺,「吃點甜,解解膩。」
誰知,吳珺聞到味後,當即又往牆角挪動,抗拒不已:「別,謀殺呀!」
「哼,胡說,」辛蕾低聲嘟噥,順勢把糕點放進嘴裡,「乘車時吃甜食,明明愜意得很.......」
吳珺有口難言,欲哭無淚。
祖宗,也就只有你這位把甜品當主食的,能在頭暈欲吐時吃甜食緩解......
辛蕾一邊輕聲安慰吳珺,手上動作不停,小口小口嚼著花狀糕點,還有閒情雅致地倒茶啜飲幾口。吳珺頭倚牆側,昏昏欲睡,眼皮在互相打架,頭暈目眩。
終於,過去約莫兩炷香,顛簸馬車停頓,馭車小廝禮貌的在車簾外道:「公主,小姐,前面不遠處就是陌山村。」
未等其他管事宮女嬤嬤來請,吳珺用殘存的最後一分力,扯開車簾就衝下馬車,接著便是幾道乾嘔聲響起。
辛蕾幼時有幸與吳珺乘車出遊過,她見怪不怪地用巾帕擦拭嘴角,確認沒有粉屑才收回袖裡。
木質車牆被有序地輕敲幾下,外頭沉穩聲音緩緩問道:「殿下,可要下車瞧瞧?」
「那是自然。」辛蕾整裡裙襬皺褶,一手掀開簾子,另一手覆上外頭人伸出的臂彎,借力走下小台階。
路面窄小,未有擴增,只夠兩三人並肩,兩側是一望無際地稻田。道路陡峭多沙石,風吹過時往往帶起幾塊細小碎沙,拂面略感不適。
辛蕾指尖撫過沙石磨到的地方,略微皺眉,卻並未吭聲。
突然感到左肩一沉,辛蕾轉頭對上吳珺那張慘白俊臉。吳珺長相細緻,平日淘氣地桃花眼笑起來會成彎彎月牙,頗有鄰家小妹的親切感。
此時,她面色素白,眉眼耷拉下來,增添幾分不可忽視的病氣。
「不該逞強的,」吳珺半個身體倚在辛蕾身上,喃喃道,「早知如此,就該直接去騎馬,方才我吐到差點見太奶了...」
辛蕾聞言,噗哧一笑。
她手輕拍吳珺肩膀,勸道:「行了,多說無益,先找間茶館歇息吧。」
遠處裝點精緻的車簾被左右掀起,皇帝隨身的蘇公公尖聲道:「皇上,到陌山村了。」
皇上闔眸頷首,同樣是在京城養尊處優,這兩天車程下來,皇上也面色疲倦,身體消瘦不少。
就在要起身時,車外傳來嬌柔女聲,輕喚:「皇上可會身體不適?需要命人傳御醫來嗎?」
那嗓音魅惑,彷彿長有勾子般,一下下輕勾起皇上心尖,使他笑意浮現唇邊。
「不必,」皇上幾步下車,摟住祝妃腰支,「朕身子康健,緒兒多慮了。」
「是,皇上龍體康健,緒兒可比任何人都高興。」祝妃溫婉一笑,端的是賢良淑德,「皇后與凝貴妃尚未下車呢,可要等等?」
祝妃嘴上這般說著,手卻輕扯幾下皇上衣角,眼神示意。
皇上自是明白,他鳳眸半瞇,將祝妃又朝他身邊摟緊,調笑:「朕有美人在懷,怎麼捨得辜負?」
皇上朝蘇公公吩咐要其餘人跟上,就領著祝妃有說有笑地離去。
在皇上未察覺時,祝妃狀似無意朝後瞟去,對上剛下車的皇后與凝貴妃的視線,她眼波流轉,挑釁般勾唇。
眼底是藏不盡的囂張,卻又添出之前未有過的跋扈嬌媚。
凝貴妃手裡還端著果盤未放,剛下車就目睹到祝妃離走前目光,瞧見一旁皇后悶不作聲地關賞,她憤恨道:「我們不搭理她,就敢蹬鼻子上臉,頻頻挑戰你的權威,真是不知廉恥。」
皇后淡淡瞥上一眼,又收回目光,輕笑:「不過小人得志,翻不起浪花的。」
「我怎麼覺得相差甚大呢?」凝貴妃向後望去,見到與辛蕾並肩行走的宋鳶,「祝妃與宋鳶差距懸殊,當真有關係?」
皇后也早就察覺出兩人個性天差地別。
祝妃妥妥一隻笑面虎,明面上再如何乖順溫婉,暗地裡處決礙事妃嬪時,行事皆乾淨俐落;宋鳶生性沉穩,做事低調直接,有自身原則,絕不會為了成事,迎奉他人意願。
簡潔來說,兩人性格天差地遠,唯一相像的就只有手段,乾淨狠辣。
「再說吧。」皇后說不上感覺,此時頭腦發脹,她擺擺手示意先尋個地方休息要緊。
後方吳珺在辛蕾和宋鳶的攙扶下,倚靠村口木柱稍作喘氣。
陌山村,距京城有兩日車程,路途略微遙遠。村長年約六十,見到皇上當即帶著村民跪下,臉上笑得褶皺疊起。
「早知皇上要來,俺帶幾名村民來迎,已準備好休憩地點,不知可要即刻過去?」
村民們個個低下頭,恭敬行禮參見,身上破舊不堪的農服磨在地上,又被塵土沾染。
站立最前方的皇上聞言輕笑,停止撥弄玉珠,饒有興致道:「山間村落,竟知如何接迎聖駕......說吧,是何人暗中指導?」
村長樂呵呵地撓了撓頭:「還是聖上英明。」
「這多虧咱們村裡的楊先生,昨夜找咱們指點的。」
「楊先生?」皇上疑惑道,「朕記得你們縣令,並非姓楊。」
「那是當然。」村長聽縣令二字,臉色不善,又恢復如初,「這楊先生,是咱村一名教書先生,哪裡比得上縣令大爺威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