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波濤洶湧,河水湍急,河面也足有十余裡寬,站在此間高處,已能清晰望見對面每一座營帳布置。
不過之前溟滄派弟子曾數次來此查探,只要不過河,那些妖修也不會多做理會。
謝宗元回頭一看,道:“宋副掌院也是跟來了。”
馮銘道:“那便好,多了一人,那此行把握也是大些。”
謝宗元笑道:“如此眾弟子那處,可是連一人也是不留了,馮掌院莫非不怕出得變故麽?”
馮銘輕松言道:“能有什麽變故,謝真人莫非忘了此回除我溟滄修士之外,還有余淵部那幾頭老妖跟隨,憑其等之力,怎麽也能護住眾斬蛇崖,只不過這位宋副掌院不信任其等罷了。”
謝宗元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宋副掌院如此想也不為過。”
馮銘道:“余淵部如今勢力,全是靠了我溟滄派,先前探查其也出力不小,更何況那些部中長老子侄,都是拜入了瑤陰派門下,魏真人乃是張真人弟子,還怕其作反不成?”
謝宗元想了想,承認道:“確實如此,以我溟滄之勢,遠遠大過北冥諸部,其再投向元君宮,並是無有任何可能了。”
兩人才說了幾句話,遠處一道遁光也是到了面前,光華散開,宋真人自裡顯身出來。
馮銘笑道:“宋副掌院既是來了,想也是讚從本院之議了?”
宋真人肅聲道:“馮掌院此行所為,事後我當上稟山門,本院未能及時勸誡。亦有過錯,門中若有怪責,亦會隨兩位一同擔當,不過眼下既來,便先隨兩位先除卻當面之敵。”
馮銘一聲大笑,道:“那一切便留待此戰之後再言。”
三人不再說話。皆是一提法力,徑直越過滄水,直往妖部營地闖入,一氣衝入裡間之後,他們根本不去理會那些看守小妖,直接就往靈機最是強盛的一處營帳殺了過去。
不一會兒,便到得地界,馮銘見此處設有一道粗陋禁陣,想也不想想。抖手一甩,就扔下十數雷珠,霎時就將陣盤炸散,同時祭出劍丸,往裡就是一斬。
謝宗元則是取了一隻銅壺出來,往下一倒,自裡湧出一道玉白色澤的水流,其勢滔滔。如山洪衝奔,不但將這處營帳全數衝垮。連方圓數裡內也盡成一片銀光澤國,同時他又朝四周丟出數十面陣旗,將水勢所及之地俱是封入其中。
這陣勢一結,在短時內卻不怕外間有人能闖入進來,可從容收拾對手。
果如馮銘先前所料,帳內那妖修完全未曾想到溟滄派會選在這個時候殺奔過來。底下傳來一聲怒吼,四下裡罡風滾蕩,黑風霧氣之中,衝出一個體驅健壯至極,頂盔帶甲的大漢。其人面目剛硬。雙目神光外露,下頜留著濃密胡須,幾乎鋪面前胸。
馮銘等三人皆是精神一振,認得此人正是兀都部族長伏巒妖王,其已是修至四轉圓滿之境,若是今夜一舉除去,那麽余下幾名妖也就不必足為懼了。
伏巒挾怒衝出營帳之後,卻見有三名元嬰修士站在上空,不由一驚,此時隻覺上方劍光一閃,忙把頭一低,卻聞錚的一聲,雖時躲開,但半截頭盔連同頂上發髻卻被一起斬裂下來,頓時變得披頭散發,狼狽不堪。
那劍光還是不肯放過它,憑空一旋,又是殺落,此妖立時拿出一柄銅錘,往上一架,噌的一聲,就將劍光磕開,但錘面之上也是留下一道淺淺劍痕。
他目光往旁處一撇,見自家竟被陣旗圈住,看這幅架勢,就知對方此是要圍殺自己,便欲先離開此處,於是把大錘往前方一頂,任由劍光在身上連斬數下,只是斬得一連串火星飛濺,卻不能破開他身上堅甲。
他身軀則微微一蹲,就騰空躍起。
宋真人方才並未動手,此刻見其上來,卻是取出拂塵一掃,就有一縷縷雲絲如絮,往下飄來。
伏巒並未將此物放在眼中,想要憑著堅去硬甲闖了出去,然而與之一觸,卻發現自家好似落入蛛網一般,竟怎麽難以擺脫,眼見此物越來越多,狂喝一聲,就要使力掙開,
然而就在這時,謝宗元雙手一指,祭出一道銀丸,去勢疾快,啪得一聲打在他的鼻梁之上,頓時鮮血飛濺。
伏巒不由悶哼一聲,身形一個後仰,只是法力稍稍轉定,傷勢立複,可隻這片刻耽擱,那雲絲已是沾滿了他上下周身,頓覺身軀沉重無比,好似背負小山,不由自主向下落去,竟又被逼回地面。
而那劍光此時又殺了下來,一道道圍著他亂斬亂劈,伏巒無奈,隻得拿起錘頭左右遮攔,只是一味護住頭部,對打落在身上的卻是一概不理,可因身上雲絲沉重,幾次欲騰飛上天,皆被生生打落下來,空有一聲強橫實力,一時竟只有招架之功,
馮銘等三人雖只是頭回配合,但彼此也是甚為默契,知曉對手皮糙肉厚,難以在頃刻之間殺死,故先設法將之限制在地表之上,如此他們可從容由天中展開攻勢。
宋真人看情勢已穩,便道:“兩位道友將他拖住了。”
他將腰間法劍取下,起法力一引,將之祭在當空,卻並不擊敵,而是在那裡不斷收取四方靈機。
此是紫光院中有名的法寶,名為“大禮悲同劍”,祭出之時,光芒四射,尚還傷不得人,非得緩緩積蓄靈機,而到得鋒銳盛時,比之真器也只差一線。
伏巒看著那懸在高處的一道劍光,感應之中那氣勢居然是越來越盛,可以想見,這一斬之下是何等威能,不由心下浮起一陣警兆。
知曉必得要設法阻止,因趁方才這幾息功夫。已是積蓄了不少法力,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大喝一聲。
這一聲震喝,好似虎吼龍吟,馮銘、謝宗元二人頓覺四周靈機一亂,原本連綿不絕的攻勢霎時一亂。
伏巒趁著機會。再是一聲低喝,身軀霎時一長,拔高至十丈之高,身上糾纏雲絲也是一根根崩斷,手中銅錘一舉,往那懸在高空的法劍打去。
馮銘見狀,卻是拿了一面幡旗出來,單手拿住長杆,只是一晃。霎時間地動山搖,連遠處滄水也是動蕩而起,伏巒頓時站立不穩,這一錘自然也是打偏了。
謝宗元袍袖一擺,卻是丟下一枚法符,正正落在伏巒背上,後者隻覺體內似有什麽鎮壓住了,不過幾個呼吸。身軀不斷矮去,竟又變回了原先模樣。
謝宗元道:“兩位道友快些出手。我這鎮相符隻可壓住他半刻。”
馮銘大聲道:“卻是夠了。”
這裡動靜已驚動所有妖部,用不了半刻,只要百余息,另外三名妖王便會趕來相救,是以必須在這鍛時間內將之殺死。
宋真人這時對著那懸空法劍一指,就見光華一閃。就斬落下來。
伏巒大驚,將手中銅錘舉起招架,哪知那劍光極銳,一斬之下,噗嗤一聲。竟將大錘剖成兩半,如此還不算,將他小半邊身軀,連帶一手一腳,一齊斬了下來,這大妖痛嚎一聲,轟然摔倒在了湍急水浪之中。
在三名煉就元嬰法身的大修士合攻之下,這一位威名顯著的妖王卻是顯得毫無還手之力。
倒非他實力不濟,而是身上法寶太少,而馮銘等人所用手段又是處處克制於他,只能仗著自身堅軀硬甲苦苦抵擋。但若是三人之中任意一人與他對壘,絕無可能這般容易將他放倒。
不過便是到了這時,馮銘等人神情也並未放松,這等傷勢放在尋常人身上已然斃命,可對方乃時妖王,只要法力不絕,若無人理會,幾個呼吸之間,斷去手腳就可再長了出來,於是三人同時出手,法寶雷珠一起打下,要一舉將之斃殺在此。
伏巒雙目變得通紅無比,情知此時一個猶豫,就要死在這處,他哪肯甘心,狂喝一聲,張口一吐,噴出一團黑煙罡流,內中似一根根細細血絲盤旋,竟是將襲來諸物一起托住。
只是如此做後,原本飽滿堅實的肉身卻是乾癟下去了不少,原本雙目那湛湛神光也是黯淡了幾分。
謝宗元認出這伏巒自身煉就的一口法力精氣,只要用出,必是大傷元氣,折損自身壽數,看出其已是在拚命了,正要再加一把力,卻聞轟隆一聲,此間陣旗齊齊一抖,同時浸過旗杆半截的銀白水流也是下降了數分。
他一驚,道:“外間有妖王趕至,此陣至多只能支撐數十呼吸,兩位快快動手。”
伏巒聽到這聲音,卻是仿佛見到救命稻草,不顧一切,更是拚命催動精血法力。
馮銘琢磨了一下,便道:“這處就交給二位了,我去會一會外間之人。”
他一轉身,就出了陣勢,就見一名面上長毛,手長腿短的妖修站在外間,其人隻穿一身青衣,腰間系著長長腰帶,隨意扎了個扣結,雙手舉著一根狼牙棒,正不斷轟砸禁陣,此刻見得他出來,忽然往後一跳,劈手就打了一道白光過來。
馮銘不知究竟,不敢以護身寶光抵擋,閃身避開,此刻那妖修卻又往前一跳,竟是一下躍至他身前近處,那狼牙棒帶著惡風呼地砸了下來。
馮銘正要再躲,卻驚覺身上似被一股罡風牽引,變得動彈不得,知是落入力道修士法力困束之中,方才三人與伏巒相鬥,便一直在避免此等情形,未想這對手如此狡猾,自家一個不留神,便就陷入進來。
他卻並不慌張,將左手之中幡旗一晃,那妖修頓覺耳畔一聲大響,一陣天旋地轉,這一棒自也是打空了。
馮銘心意一引,一道劍光斬去,那妖修已是來不及躲避,不過他並未穿甲,故身形極是靈活,居然在最後關頭把肩頭一偏,隻破開了一條血口,不過一晃眼間,便又愈合如初。
馮銘趁他正在躲閃,又伸手一拿,使了一個禁鎖天地之術,此法對力道修士無甚大用,隻輕輕一掙,就可擺脫,但那妖修方才避過劍光,此時難免身形一頓。
隻這一息之間,馮銘大袖一揮,放出一隻金網,兜頭罩了下來。
這妖修頓覺不好,根本不敢與那網繩相觸,竟是把手中神兵一扔,隨後將身一團,倏爾化作一縷白煙,卻是想要從大網孔眼之中鑽了出去。
馮銘冷笑一聲,手中幡旗再晃,轟隆一聲,四周景象好似顛倒過來,那妖修立時自那白煙之中跌了出來,那金網恰是落下,將其牢牢罩住。
馮銘拿一個法訣,那網猛地一收,與那妖修肉身相接之處,竟發出金鐵摩擦之聲,竟是半分不傷,還在裡掙動不停。
他也是暗驚,可金網可是荀長老昔年所用,曾憑此勒斃過一頭妖王,未想居然一時還收拾不下,正要再催動法力,那妖修這時開口道:“我乃猿部妖將李戌,我知你溟滄派的規矩,你殺我一人,又有多少功勞?但尊駕若肯放我一馬,我願立下誓言,助你除殺得另二人。”
馮銘道:“另二人?”
那妖修嗤笑道:“尊駕既然來此,當也打聽清楚了我營盤中各處情形,又何必多此一問?”隨後閉上眼睛,“是死是活,尊駕一言可決。”
馮銘稍作盤算,如今北冥諸部之中,勢力最大的便是猿部,此妖畢竟也是力成四轉,想是知曉不少消息,看去也是知趣,留其一命,倒也有用。
身旁靈機湧動, 卻見謝宗元、宋真人二人自裡出來,他回首看去,問道:“如何?”
謝宗元道:“伏巒已是授首。”
這時三人似有所感,往天中看去,見遠遠又來了兩名妖修,但察覺到自家似是來晚了一步,故是手持神兵,神情極是戒備地站在半空,隔著十余裡望著三人,並不過來
宋真人見兩人似要上去一戰,忙是開口道:“兩位今夜目的已達,此次征繳溟滄,也是磨礪弟子,若是我等將大妖殺盡,諸部必是一哄而散,到時斬殺起來更是不易,況且我等耗損法力不小,再鬥下去,但有變故,也是難作防備,不如見好就收。”
馮銘道:“就依宋副掌院之言。”他一提那網中妖修,就駕起罡風,與宋、謝二人一道緩緩往斬蛇崖方向退去,不多時,三道遁光就隱沒在黑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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