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盡量拖延時日麽……”他他目光閃動了一下,暗道:“若隻如此,卻還顯不出我的手段來。”
實則便是張衍不來書信,他也會盡力去做此事,因為一旦做成了,不但可增加他在九洲各派之中的分量,未來回歸山門也會變得容易許多。
不過明面上與祖部對抗顯然是不成的,爐毒氏也沒那個能耐,但好在天鬼諸部與祖部也是貌合神離,各懷心思,尤其大多部族並不情願征伐寒玉海洲,或許可以試著從這裡下手。
思忖許久之後,他心下逐漸有了一個主意,便自宿處走了出來,命仆從莫要跟隨後,一個人向王城頂上行去。
天鬼祖部“謁天王城”是以白玉美石砌築而成,至高處蓋在插入雲穹的雪嶽山巔之上,經萬年來不斷擴建修築,遍布驚穹山上下,看來恢宏壯闊,精美絕麗,城內四季如春,一路走來,鮮花布道,落英繽紛,香氣襲人。
不過城內道途卻是奇險高峻,多是修在了懸崖邊緣,人行其上,一眼便能望見外間雄闊天地,以及飄浮在懸空浮島之上的諸多華美宮宇。
此間哪怕一個普通行人,也都是氣血充盈,發黑如墨,肌膚溫潤飽滿,男女皆是姿美俊俏,眼神明亮,若論境界,卻無一人低於“內固”層次的。
乍看起來,這算不得什麽,東荒哪一個大國玄士不是數以萬計,可需知曉,天鬼王城上下,族丁人口過億,而億萬尋常族人都是如此,那相當於靈形境的族人該有多少?等同於通玄境的妖聖又該有多少?潛力之大,著實令人難以想象。
司馬權第一次到得此處時,也是為之心驚。不過他畢竟是修成天魔之人,眼界識見也不是一般人可比,知道修行之路越是往上越是不易,不止是受限於資質。最大的阻礙實則是血藥。
以滅明一族之強勢,佔據了北天寒淵大片地界,也不得不強令族人出外征伐,免得坐吃山空,便是如此。親族妖聖加起來也不過二十余。
而天鬼這處王城實力也未必能蓋過當年寒玉海州,以此推斷,此間妖聖絕不會太多,有個二、三十人便就頂天了。
但是可怖的是,若是這些妖聖戰死,用不著多少時日,又可有人替繼上來,這方才是值得忌憚的,是以要毀去天鬼部族,這一城之人當是首要誅除的目標。
這時他轉過一個綠草鋪地。清泉流淌的彎角,前方見得一幢幢大塔,其中每一塊磚石都是精雕玉琢,一眼看去,竟是難以計數。
此塔名為“世鑒”,傳言能以此護禦王城,每一個天鬼族人在成年之後,不論是出身祖部還是支族,皆要進獻一塊玉磚,以資祖族修築此塔。
而所獻美玉越是華美精致。則越可排向高處,一旦擺至上層,便可獲得讚譽褒賞,而在最上之人。男子可得祖部賜貴女下嫁、女子則可入萬塔為祭祀。
長此以往,諸部擇選婚配,都是以塔磚高低排序來判斷。
而要做到這一點,就需要獻玉之人用心雕琢美玉,甚至將自己氣血精神灌入其中,在這般攀比之下。幾乎沒有一人肯落在人後,無不是盡自己最大之力。
通過這一規矩,祖部不但可調集諸部之力為自己修築祖庭,也可以通過此物掌握諸族眾的大致人口實力,縱然有不少人可能會隱瞞自身真實本事,但那只是少數,無礙大局。
司馬權知曉這是攻打九洲各派攻打此處的最大障礙,若有機會,怎麽也要想辦法破壞了,盯著看了幾眼後,就走到了諸部族主居住的拜陽宮前。
此處說是只有族主可居,其余人等只能在別處宿住,實則是祖部找個借口把各部主事者與手底下人分離開來,免得作弄出什麽亂子來。
他送了守衛一些好處,很快入到裡間,三轉兩轉之後,到得爐毒氏族長爐毒悅居處前,待通傳之後,就被喚了進去。
入得門中,他見爐毒悅皺著眉頭坐在案幾後方,上前深施一禮,試著問道:“王兄,你可是有什麽煩惱之事麽?”
爐毒悅歎道:“還不是為了族部攻伐北天寒淵之事,聽聞此回來得那些天外修士大不簡單,也不知這一戰下來,族中會亡去多少丁口。”
司馬權臉上做出急切之色,道:“兄長,弟以為萬萬不可順從祖部的安排,祖上好不容易經營出般大好局面,難道就這麽葬送了麽?“
他說話之時,語聲激昂,看去激動無比。
爐毒悅搖頭道:“這裡的道理,為兄也是明白的,可是唇亡齒寒啊,若我不去打那些天外修士,以我與其等以往結下的仇怨,必有一天會找到我等頭上的。”
司馬權看了看左右,露出一副神秘之色,低聲道:“這便是小弟要與王兄說得了,小弟聽聞,那些天外修士與以往我等殺戮的修士並非一路人。”
爐毒悅怔了一怔,“竟有這等事?”
他沉吟一下,又道:“不管來自哪裡,既然滅亡了山陽氏,便已與我天鬼部族結下了仇怨,斷無和解可能,再說連上界都是插手進來,足以說明對面那把火燒得已然不小了,要是等他燒得更旺,那更無我等活路了,那還不如趁早將他們掃滅了。”
司馬權心下有些佩服,這爐毒悅倒是看得清楚,要不是對方身上佩戴有祖部賜下的守神寶玉,他無法奪了其身軀,也不必費這番唇舌。
但他嘴上卻道:“王兄是否擔憂過甚了,說是那天外修士要亡我,可還隔著兩洲之地,其便是打過來,有祖部在,有上界之人,哪裡會找到我等頭上?”
爐毒悅歎道:“你說得再多也是枉然,有上界符詔在,試問諸部哪個敢有不從?”
司馬權明白,天鬼正是靠著上界給得好處,才漸漸走向強盛,萬余年下來,對其自是有一種天然敬畏,不可能強令其違反,好在他早已準備好了說辭,低聲道:“若是那符詔並非是上界所發呢?”
“什麽?”爐毒悅大驚,一下站了起來,“你說祖部偽造符詔?”
隨即他又冷靜下來,緩緩坐下,連連搖頭,“不可能,不可能,祖部絕不敢如此做,除非族部不怕上界降罪,否則斷不至於如此。”
司馬權目光閃爍,道:“那即是說,王兄也分辨不出真假來了?”
“這……”爐毒悅遲疑了一下,隨即道:“為兄不能證其為真,但也無法說其為假。”
司馬權走近了幾步,道:“那我等若是見疑,要祖部拿出明證,算不得過分吧?”
爐毒悅抬眼看向他,道:“你又如何要求祖部如此做?我爐毒氏雖是大族,可也沒那等臉面。”
司馬權笑了笑道:“王兄,我爐毒氏不成,可若加上其余諸部呢?”
爐毒悅一驚,道:“你的意思是聯絡其余部族?不可,不可,若被祖部知曉,定會對我不利。”
司馬權道:“王兄,弟豈會讓部族陷入這等不利危局中?弟以為,隻消把這消息放了出去,只要是不甘受祖部支使的部族,定會要求如此做,那時我爐毒部只要在後應和呐喊便就成了。”
爐毒悅醒過神來,他仔細想了想,顯出了幾分動心,道:“你這主意不錯,如此倒是大有可為了。”
司馬權一個躬身,道:“王兄若是同意,弟便去安排此事。”
爐毒悅猶豫起來,半晌之後,他終於同意了,叮囑道:“好,你去做吧,只是要小心,莫把自己陷了進去,哪怕不成也不打緊。”
司馬權道:“王兄放心,弟會小心應付的。”
他怎麽會把自己陷入進去?這些時日中,他把分身遍布各族,到時一起煽動便可。
如今他手段更是高明隱蔽,並非佔據誰人識念,而是在後潛移默化的去推動,哪怕天鬼有天外勢力相助也無法看出端倪。
幾日之後,謁天王城之中謠言四起,說那天降落下來的並非當真是上界所賜符詔,而是祖部之人偽造,不過是要借征伐北天寒淵的機會,把各部權柄收了上來。
各部族主的確是擔心此事,換到他們設身處地,也一定會如此做,故根本不管此事是真是假,一個個都先是鼓噪起來,要求先弄清楚上界符詔究竟是真是假。
只是祖部之中,不知何故,卻是遲遲沒有回應。
司馬權最為背後推動之人, 早已知曉必然是這個結果。
天鬼祖部一旦糾纏入此事之中,那就休想輕易撫平,哪怕上界再降符詔下來,諸部仍可以說這是偽造,除非當真給他們查證的機會。
可問題是,祖部之所以為祖部,那便是掌握與天外勢力溝通的權柄。
要是此次任由諸部查看,那下一次降詔時有人質疑,是否也要查看?再一下次呢?下下次呢?
這個口子就要一開,就會後患無窮,極是動搖祖部威信,族主炅蟄只要腦子清楚,就絕不會答應。
司馬權相信天鬼祖部一定是能解決此事的,不過等其想出辦法,恐怕要好些時日之後了,不過到得那時,他會繼續動用其余手段,總之要把天鬼諸部牢牢拖在這裡,以給九洲各派留出足夠準備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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