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南方一處陣門之中,忽然光華乍現,自裡飛出一座由鮮豔妖羽皮毛編織築成的羽蔚,遁行之時彩芒閃動,極是惹目,此物一看而知是東荒國公氏之物。
渡塵宗掌門蔡坡石坐在閣樓之內,看著外間飄逸而去的風雲,撫須言道:“徒兒你獻上的這法駕當真不差,東海諸派幾乎同時啟程,可如今除卻清羽門外,也只有我等行在了最前方。”
一名道袍青年此刻正坐在下首,他一欠身,道:“此是用千炫鳥羽翼打造之物,乃是公拓大祭公所留,聽祭月說起,這飛馳之速可與洞天真人遁法相仿佛,只是弟子此前未曾乘坐過,也不知是否真假,既然老師如此說,想來是不差的。”
他乃是公氏嫡脈弟子公承驕,以他身份,本來是可以拜入九洲大宗的,可不知什麽緣故,他最終卻是選擇了位於海外的渡塵宗。
眼下他是東荒百國之中第二個修成元嬰之人,需知倒此刻為止,百國之中能成就此境的也隻三人而已。
這三人無一例外大國公卿之後,資質本身不差是一方面,還有就是背後宗族為他們提供了足夠多的寶材用以換取修道外藥。
他這回聽聞幾位上真召聚各派掌門及洞天真人一起來議事,為了師門風光,同時為了討好自家老師,卻是毫不猶豫將族中珍藏的這駕羽蔚獻了上來。
蔡坡石對此大為滿意,正如他所言,這法駕飛遁極快,有此一物,渡塵宗在面對那些飛掠極快的妖魔時就不會再那麽被動了。投桃報李,此次出行,他也是將公承驕一同帶上了。
“為師是見識過洞天真人出行的,縱然比不上,卻也相去不遠,你為我師門大長了顏面啊。”
他倒也不是光只是愛好臉面,也是為了顯示自己門派不同凡響。九洲各派到得山海界後,約有十余個宗門陸續選擇了在海上立派,其中最為勢大的自是有洞天真人坐鎮的清羽門了,而似延重觀、崇越真觀等派也都是曾經出過洞天真人,亦是不容小覷。
渡塵宗自認也是傳承悠遠,故是一直在暗中與其余門派較勁,希圖門中出得一位洞天后,就可與清羽門一南一北,一同領袖海上諸派。
公承驕十分清楚自己老師的心意,他道:“師父,我東荒國寶材外藥數不勝數,父相說了,只要門中收取弟子的名額再增千人,他可做主進獻再多上一倍。”
“哦?”蔡坡石有些猶豫,公氏勢力不小,尤其族中還有數名大玄士,雖然比不得洞天真人,可也是站在同一層次的人物,要是其族中弟子收多了,他卻怕未來被其反客為主,但又舍不得那些進獻,想了想,才道:“我允你再增五百人,卻不可再多了。”
公承驕心下大喜,他也並未奢望有千人,本以為有一二百人便不錯,可未想到結果遠超他的預期,心下暗想,按照這一步步下去,只要自己修為逐步提升,未來說不定可以東荒上國子民的身份登上掌門之位。
蔡坡石咳了一聲,道:“為師此前收得消息,此次補天陣圖議事,是為進發鈞塵一事,那裡大多數妖魔早被平滅,若能佔據一處地星,作為我鈞塵駐地,宗門當可大興,徒兒你要記得讓你宗族出些力氣。”
公承驕對此事也模模糊糊聽聞過一些,此刻從得了確切消息,眼前一亮,道:“弟子回去定會說服族人,派遣玄士及族中異類奴仆為宗門效力。”
蔡坡石滿意點頭,攻奪一處界外地星,傷亡定是不小,與其犧牲自己弟子還不如利用東荒國之人。
耳畔忽聽得悠悠鍾響,往外看了一眼,知是已是快要到得補天陣圖了,索性不在待在閣中,走到了外間平台之上,眺望觀去,就見遠空之中有一座廣大無邊的雲城,無數法舟正在外旋遊,還有一座座法駕不停自外駛來。
自渡塵宗海上立派之後,他也是第一次來得此地,雖真正議事之時未必說得上話,但是身為一派掌門,哪怕門中未曾出過洞天真人,其余宗門是也是承認他的地位的。此刻站在天穹之上,看著四周風雲變幻,想到未來門派前景,一時倍覺意氣風發。
便在這時,他乍聞一聲龍吟之響,威勢極是不凡,吃驚之下,回望了過去,就見一條龐大無比的蛟龍自遠空飛馳而來,其背上盤膝坐有一名披罩黑袍的年輕修士,眉心一道豎痕,看去好似一目,其人感應有人觀望自己,目光一轉,頓一道凌厲光芒落下。
盡管他已是收斂了自身氣機,可蔡坡石仍覺眼前一晃,氣息不暢,心下暗凜不已,不敢再看,退後一步,對著那人打個稽首。
等道人對他點了點頭,隨著帶著那巨蛟龍和其身後一群妖禽逐漸遠去。
公承驕看了看,上來小心問道:“老師,方才過去那位是……”
蔡坡石一臉慎重與感歎,道:“是瑤陰魏掌門,玄元洞界門下四大真人之一。”
公承驕心下一震,道:“原來是玄元洞界的真人,”
他早是聽說,如今玄元洞界一脈強盛無比,坐擁四位洞天真人,門下俊秀弟子無數,比起尋常宗門還要強大數倍不止,聽聞如今還有一位已然在閉關之中,說不定不久之後便會有第五位洞天出現。
更不用說,在此之上還有那一位上真,整個山海界中,也僅有數人達到這般境地,傳聞這等大神通者,翻掌之間,就可覆滅日月星辰,他根本無法想象此等景象。
蔡坡石捋須言道:“魏掌門此回也是帶了不少瑤陰弟子過來,這也是個機會,承驕,到了補天陣圖之後,你可試著上去與他們結交,對為師,對你,對山門都有好處。”
公承驕鄭重道:“弟子記下了。”
他們遠在海外,而玄元洞界門下通常不是去西地大荒,就是去渾天青空之中歷練,平時想攀交也無處去尋,眼下難得撞上,的確不能錯過了。
隨著議事之日漸進,越來越多的宗派到達補天陣圖之上,往日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高修上真也是一個個顯露人前。
這一天,天邊有六對體軀龐大,姿態華貴的血鳥飛至,其翅翼掀動赤光,承托著一座靈境法駕,上空可見亭台樓閣,靈雲彩霧,氤氳仙光。
靈境高台,秀峰雲巔,桃樹之下坐著一名膚色如玉,清秀俊美的少年道人。若有靈門真人在此,便可認得此是血魄宗掌門蘇慕卿,其眼神清澈異常,身著一襲血袍,如赤火飄舞,又似暈開一團紅墨,與身外氣霧若融若離。
他身前有一琉璃水池,琥珀色的玉液在裡晃動,此刻倒映出來的正是補天陣閣之上的諸多景象。
旁處站著一名中年道人,他心下感歎道:“掌門真人才是元嬰法身,便可以人心化出這‘鏡台靈照’之法,我血魄宗崛起有望。”
他又撇看了一眼下方,見得玉台之上泊著不下十座東荒宮城,不覺一皺眉,冷哼道:“又是這些東荒百國之人,那鈞塵界完完全全是我九洲諸位上真打下的,便是侵奪此界,也該是安排給我九洲諸派,又為何平白分潤出去?“”
蘇慕卿玩味言道:“狄長老以為此是好事麽?”
狄長老訝疑道:“莫非不是麽?”
蘇慕卿輕輕一笑,一拂袖,數枚石子落入玉液之中,將此中景物盡數擊散,道:“長老眼光大可開闊一些,鈞塵界中隻天域數目就有三四百之多,哪怕其中只有十之一二的修道人不服我九洲管束,以眼下諸派之力,也無法一氣撫平,既是如此,勢必要借用外力,東荒百國再是合適不過了。”
狄長老不解道:“那要給東荒百國平定,豈不是全便宜了此輩?”
蘇慕卿意味深長道:“那要是無法撫平麽?”
狄長老怔了怔,隨即神情動了動,好似想到了什麽。
蘇慕卿拍了拍手, 站了起來,道:“東荒百國並無紫陽真人,大玄士離得山海界,法力神通俱會大減,故是兩界往來運渡全靠我九洲,是多是少完全在我九洲把握之中,何況東荒根本是在山海界,其等若是知曉利害,懂得收斂還好,可要真是被貪欲蒙蔽了雙眼,把精銳國士填在了鈞塵界,我敢斷言,此輩現下興旺崛起之勢定必會因此中斷,對我九洲而言也未必不是好事。“”
狄長老恍然,這鈞塵界看來就是個無底洞,此間的確不少好處,但前提是你要能吞得下,否則反而拖累自己,此法實際是借東荒之手為九洲開道,而且這還是一個陽謀,你便能猜出此中可能存有此意,還是會忍不住往裡跳,可明知如此,他心裡還是有些不舒服,道:“總是便宜了他們。”
蘇慕卿面上露出一絲好看笑容,道:“一界外物,幾乎采攝不盡,何況一處遲早要面對真陽大妖的威脅,取不走也是可惜,東荒畢竟是我友盟,理當照拂一些,便拿了些許好處去,也不必耿耿於懷,況且天外界空無數,我九洲能降伏此界,安知未來不能再辟新天?我輩修道人,胸襟總要開闊些,勿要隻盯著眼前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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