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這等情景,貞羅盟弟子已是不知多少年未曾見到了,不免引得許多人駐足觀望。
就是天爐外值守弟子也是看得津津有味,不過此刻守界大陣已然運轉,他們也不懼外間之人來此作亂。
梁、魏二人分別坐於地坑南北火口之前,背後豎著五色幡旗,此刻他們各自操持三十六道地脈,徐徐引動火氣。
此火分做陰陽二氣,因地脈流轉,時時變換,二人需小心維持陰陽平衡,不能有所差池,否則氣脈一亂,便是地穴崩塌之禍。
一名煉器之士若是手中只有尋常煉爐,便是修為再高,也不可能不眠不休支撐數載時日,最多月余便即成就法寶。
剩下之事,就是放在自家竅穴中慢慢溫養,有如磨練功行一般,先吸去雜質,再淬煉精英,待法寶通體再無瑕疵,才有可能孕出真識,晉升品階。
不過以人身養器,所需時日著實不短,少則數百年,多則上千年,要想成就一件玄器,不知道要費多少苦功。
而有地火天爐在,煉寶者根本無需擔憂自己會後繼乏力,盡可施展手段,可將所有要做之事在天爐之內先做成了,這樣一來,待修士入手法寶之後,就可能在極短時日內養煉出真識來,若得機緣,還有可能成就真器。
張衍坐在位於天爐邊的石台上,時刻關注著爐中變化,等候著精血祭爐的時機到來。
日升月降,整整一天過去到了卯時初刻,二人見已引出了足夠多的地火,便同時一聲大喝,將身後一杆藍色幡旗拔起,搖晃了一下,立時一道清風自幡上落下,飄至場中,填在了火門之上,將其封閉。
梁長恭見火候已足便大聲道:“張真人,時辰已到,可用精血祭爐了。”
張衍毫不遲疑咬破舌尖,一連噴了三口精血進去,隨後也不去看結果如何拿了幾粒丹藥服下便閉目打坐,就算以他這等深湛修為三口精血也是頗耗元氣臉色稍稍有些發白。
梁、魏見那火頭乍然一黯,往下斂去,看那情形,像是被兜頭潑了一大瓢涼水下去。
二人也是暗暗怎舌,他們沒想到張衍精元如此龐大精純,竟連這地火之勢也被壓住而且看那情形,一時之間,還煉化不去。
約莫過了有一個時辰,火勢勉強竄了幾竄方才再慢慢複熾重燃,二人松了一口氣互相露出一個苦笑表情。
中柱洲煉寶,不似別洲祭煉功成之後再行認主,而是講究法寶開爐認主,此舉關系到後續法門成敗,因此火中祭血尤為重要。若是二人再耽誤一些時候,還無法徹底化去那三口精血,怕他們就要重新催動爐火了,那一切便要重頭來過,這三口精血也是白白浪費。
他們第一次聯手煉寶時,也是為一名元嬰真人出力,只是那一次,他們尚無什麽經驗可言,當時火勢起得過大,導致那名修士連噴數口精血下去,也未曾使得火勢有所變化,後來險些去了半條命,才勉強過了一關。
因此這一次他們怕張衍精血不足,按照前次經驗,就不約而同把火勢壓下去了一些,可卻不想張衍兼修參神契,乃是力修之軀,又是丹成一品,精元之龐大,遠超二人想象,這一出一進之間,導致他們差點上來便就失手。
調息了片刻,張衍也從精元損耗中恢復過來,見二人神情平靜,似也並無異樣,也就坐在那裡不動。
過得七日之後,這團煉火才被梁、魏二人被徹底馴服。
他們幾乎是同時將身後紅色幡旗拔起,搖了一搖,再往下一指,那火就地上一伏,老老實實不再動彈,不再似先前那般暴虐威赫了。
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俱是從對方眼中看出一抹讚賞和佩服之色。
昔日使用天爐之時,就算有師長曾傳授過法門,他們也是整整用了半月才壓住煉火,弄得兩人狼狽不堪。
今日這樣輕松,不僅是兩人功行增進,還得益於回去反覆思索,設法改進疏漏的緣故在內,不然只要兩人之中有一人差得半籌,恐所耗時間還要再延長幾分。
梁長恭回首朝張衍看去,拱手道:“張真人,火候已足,眼下可請出那玄龜蛻殼了。”
張衍點了點頭,入袖把那龜殼取出,把其往下一丟,就往那不知多深的地坑中落去。
梁、魏二人見狀,都是喝了一聲,一起將紅色幡旗晃動,呼呼一聲,兩人各自自幡旗上分出一道陰火,一道陽火,將龜殼托住,徐徐向下落去,下得九丈,梁長恭收了陽火,換上陰火,魏叔丹收了陰火,換了陽火,如此每下九丈,就輪換更替一次,約有三十六次之後,這玄龜殼已是沉入地穴深處,
兩人把紅色幡旗往地上一插,又自身後取了那黃囘色幡旗上來,一個搖動,隆隆一聲響,無數白石飛起,如乳燕投林,往一處匯聚而去,霎時便圍繞著龜殼壘成一圈,堆如積丘,形似井欄。
魏叔丹抽空撇了一眼頭頂,那裡正百余名乘坐飛舟的弟囘子來回遊蕩,他大聲道:“你們愣在那裡作什麽?先前怎麽交待爾等的?還不快些動手?”
聽了他喝令,這些弟囘子都是醒囘悟過來,紛紛連將飛舟之中事先備妥的寶材往下投去,眨眼便投入深不見底的地坑之中。
待到所有飛舟之上的寶材投完,諸弟囘子把轉飛舟,有條不紊退了出去,場中立時一空。
梁、魏二人此時拔起綠色幡旗,輕輕一搖,似火口噴煙,火芒陡然上竄了數十丈高,震得地坑也是不停發囘顫,眼見一條條紅灼耀目,滾囘燙翻沸的漿流自地囘下滲出,越積越厚,自白石堆成的坑中慢慢升起,將玄龜遺蛻和諸多寶材一齊淹沒。
快要滿溢出之時,梁長恭發聲道:“魏道兄,這‘蓋關’是由你來,還是小弟動手?”
魏叔丹笑著回答道:“梁道兄何必謙讓,此回由著你先來,下一關可要看在下的了。”
梁長恭哈哈大笑道:“那小弟便當仁不讓了。
”
他拿起黃囘色幡旗向下指了指,霎時卷過了一陣狂風,就有大片金色飛沙揚起,往那坑口填去。
半個時辰之後,這地坑已是不見了絲毫動靜,火斂風止,仿佛任何事情未曾發生。
二人神態都是輕囘松從石上下來,一個縱身,來到張衍身側站定。
梁長恭先是擦了擦頭上汗水,隨後拱手道:“張真人,這寶材極難煉化,至少需八月光陰溫養,才可再次開爐,此處有大陣守護,真人無需在此守著,到時再來好了。”
張衍笑了笑,出言道:“貧道在東華洲時,所見過的煉寶之法,與此迥然不同,今番算是開了眼界了。”
魏叔丹笑道:“真人有所不知,這十日功夫,我等其實還未曾真正開始祭煉囘法寶。”
見張衍神情微訝,梁長恭怕他誤會,便出言解釋道:“張真人,此法名為‘蓋地火籠’,行此法時,需塞住火口出路,隻留數十個秘竅隱孔,經此法燒煉,可將寶材煆去雜質,淬煉精純,若是承載之器上佳,則可盡納其氣,九九八十一天之後,將泥掘開,如此反覆數回,那寶器品流還可再次提升一層。”
張衍不禁目露奇光,道:“哦?二位竟有這等本領?”
那龜殼本就是洞天大妖遺蛻,已是天下少有之物,可按這二人的意思是,他們居然還能再行淬煉一番,使之比先前更佳,這倒是他事先未曾想到過的。
說起自己得意本事,梁長恭也是賣弄起來,道:“張真人,天地萬物,皆有其用,並不是越稀罕越好,而是看如何運用得當,似那些不懂門道之人,隻知尋來一件奇珍,再敲敲打打一番, 便自以為是成就法寶了,可殊不知這不過是做足了表面功夫,只是依仗了寶材原先性屬而已,這又算得上什麽本事?此也配稱煉器能手麽?”
說到最後,他語氣中略帶鄙夷。
魏叔丹此刻也是傲然接口道:“若只有這等本事,還要我等何用?我二人門下囘任何一弟囘子皆可勝任,而似能無囘中囘生囘有,將寶材精煉,使得其遠勝本來,方才顯出我輩手段。”
張衍聽得點頭不已,這二人如果真能做到這一點,倒的確有資格說這等話。
不過魏叔丹與梁長恭卻是忘了,他們能做到這一點,固然是二人煉器本事不俗,但他洲煉器之士也並非愚頑,他們做不到如此地步,並非自己之過,而是因為尋不到如此多的寶材,也就中柱洲富庶,才能有這般大手筆。
似他們最後蓋上的那層細沙,乃是泥壤之中沉澱數萬年的罡英碎粉,合了地氣,才化為細沙,而他洲煉寶,哪裡去挖得此等好物?都是以泥石替代,當然與他們無法相提並論。
只有這一關中,投入何等樣的寶材,什麽時辰火候該如何,陰陽火到底起得幾道,這才是中柱洲中代代相傳,外人根本無從得知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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