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那天地間無窮靈機自四面八方湧來,其勢越展越廣,越張越大,蔓延開去,漸漸籠蓋數千裡方圓。
此時張衍神意沉浸於一玄境之中,渾不知身在何處,似醒非醒,似睡非睡,然每每心神一轉,霧雲之中就躍過一道霹靂驚電,靈機一吞一吐之間,便有氣流滾蕩。
整整三百六十五日,轉足周天之數之後,這團混沌玄氣才緩緩收斂,重還入軀殼之中。
張衍霍然睜開雙目,這刹那間,似有紫電閃過,這天地間,也似忽閃爍了一下。
他負袖憑虛而立,看著面前滔滔海潮,茫茫天地,感受著軀殼之內那似能攪動乾坤的滂湃法力,不由暗忖道:“述記上曾有言,成得洞天真人,便可‘一念興雷霆,呼吸動風雲’,眼下看來,卻非刻意誇大之語。
他心下卻是生出萬般感慨,難怪世間之人,成就洞天如此之難。
不說此前攀道之艱辛,就是成得法相之時,那靈機也並非憑空得來,卻需得問身外索取。
這卻是大門大派佔盡了便宜,便如齊雲天、清辰子等嫡傳大弟子,就可自那靈穴中取。
但就是這般,那尋常弟子,卻也只能去那洞天福地中摘氣,縱然成就,先天上便就弱了一籌。
而他這等以至法成就之人,己身不夠,卻可問天地借得。
現下想來,門中沈柏霜沈真人當亦是借了靈穴來用的,否則萬難有後來那等氣象。
隨他踏入此境,自然得了種種妙-悟,許多以往觀之不明之事也是霍然開朗。
不入洞天,卻不知洞天真人之強橫。
此輩個個有崩天裂地之能,舉手之間,便是神通,法力所及,至少也是千裡方圓,這根本不是元嬰修士可以比較。
可以說洞天之下修道人,任你來得多少,翻手一掌就能打死,形如螻蟻一般。
是以其從來不輕易動手,一來是顧惜自身,不願自身苦修得來的道果失了,再則這方天地也是承受不起,平白壞了修道所在。
萬余年前天妖與人修之戰還多是在重天之外,可便是如此,仍是使中柱折裂,罡雲覆天。
到得此境之中,便是隨身法寶,許多也是無用了。
如今他法相一旦展開,不難去得數千裡,尋常法寶打了上來,哪怕能打散些許,那又有何用處?
若不借助自身法力,恐怕也只有如抱陽鉞這等殺伐真器方能出手傷敵了。
他正轉念到此處,卻忽然聽得一聲清鳴,卻是那清鴻劍丸飛了出來。
抬目一望,通體清澈,純暇如琉璃,好似消磨去一層凡塵,更見其真。
此劍與他心意相通,在與他吞吸天地之氣,演化法相之時,卻是一同吸納湧來靈機,不知得了多少好處,那一縷真識,已是變得無比活潑靈動。
只是可惜的是,便是如此,要蛻化真靈,仿似還差得一點,
張衍知是機緣未至,這清鴻劍丸乃是少清劍流之中最上一等,若是由玄入真,那必是殺伐真器,那卻不是那麽容易成得的。
入了洞天后,他壽有三千余,大不了日後時時溫養,將之祭煉出來。
想到此處,心意一動,將之招了過來,隨後手撫其上,笑道:“他日必還你一個正果。”
清鴻又是發出一聲清鳴,便化一道湛湛光華,飛入他眉心之中。
他把身半轉,回望東萊,此時有一事亟待解決,便是那條不知所蹤的虺龍。
此妖不除,則世間必是不寧。
尤其而今禁陣已破,東萊洲上再無捆束,其未必沒有本事趁機逃了出去,要是到了洲陸之上,禍害世人且不去說,若其與北冥妖魔勾結一處,那必是遺禍天下了。
他元嬰之時,尋不得其蹤跡,那是因為道行未至,而今既為洞天,自然有手段可以將之找了出來。
坐定雲上,心起神意感應,隻瞬息之間,便掃遍東萊萬水千山。
而今天下妖物多被樂朝驅逐,余下一些,也是散在深山老林之間,不成氣候。然而他卻察覺到,其尚有一大部,卻是潛於洲西一處海流之中,且多是些水族精怪。
他雙目微微一眯,虺龍精元之氣必得借妖魔才可施展,那一處極可能其潛藏之地。
當即法隨心轉,瞬息之間,已是由天至地,以一息千裡之勢往那處遁去。
東萊極東所在,海上有百余根參天巨崖,這裡往日曾是一家修道宗門所在,不過自靈機消散後,便四散一空,隻留下千數空空蕩蕩的洞府石窟。
而此刻其中一處崖石洞窟之內,一名眼窩深陷的白衣文士正自打坐,手中卻是緊緊握著一方龍形玉佩。
此人自兩百年前出手殺了自家師兄,得入洲中之後,便四處尋訪祖師遺寶,只是洲中靈機斷絕,他固然還能飛天遁地,但每施展一次,便少得幾分法力,因而也不敢隨意施展,因而這許多年下來,卻也是未曾尋得。
直至一年前,洲中不知為何天地異變,禁陣大崩,以至天星齊出,靈機如潮而來。
他雖不知何故,卻是因勢得了不少好處,只是近日卻覺靈機愈發稀少,漸又要變回先前那等模樣,便有離去之心。
可偏偏在此時,卻又感應到了祖師遺寶,大喜之上,不惜法力疾奔而去。
然則找到此寶之時,卻詫異發現其中竟有有一異樣精氣盤踞,自家無法運使,不得已在此做法運功,想要將之祭煉化而去。
只是用了數月功夫,法力精氣耗損了不少,卻仍是不能奏功。
那玉佩之中精氣雖是竊據此寶寄居,往日卻也無甚動靜,然而今日,不知何故卻是顫動起來。
白衣文士大驚之下,便準備設法鎮堊壓,然則此刻,卻自那玉中躍出一道白色虛影,好似一條玲瓏玉龍,不過寸許長短,瞪著他道:“道友莫要費力了,憑你本事,百年之內還煉化不了我,可你若能應我一事,我可自行離去。”
白衣文士驚疑不定,道:“何事,你先是說來。”
那玉龍道:“也無他事,你速離此處便可。
白衣文士一怔,隨即哈哈大笑,譏嘲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孩兒不成,這裡靈機輕弱,我尚可降伏你,若是到了海上靈機興盛所在,你豈不是如龍入海,再無拘束了?”
那玉龍哼了一聲,冷笑道:“我也不怕告知於你,我有一對頭在此,前些時日那天地異象,恐是與其有關,此人來頭極大,若不速走,我固然有難,可你也脫不了身。”
白衣文士嗤笑道:“你休要來誆騙於我,何人有那本事,生出那等改天換地之象?若真有此等法力,我又能跑到何處去?”
正說到這裡時,忽然間天地一暗,日走月移,眾星齊黯,好似萬物皆消,轉入一片混冥之中。
隨即他一個恍惚,好似過去一瞬,又好似經歷萬千年,待醒轉過之後,卻發現自家不知何事到了天中,面前卻是站著一個豐神俊朗的年輕道人。
其人站在那處,巍巍如山,氣如汪洋,似與天地合一,隻望上一眼,便覺心神搖顫,氣息不穩。
他大駭不已,這等氣息,與傳言中那等人有些相似,念及此處,渾身一抖,卻是不敢再往下想了。
張衍不不看他,目光一轉,望向那玉龍,道:“一別兩百載,又是再會得道友。”
那玉龍乃是天妖之身,蒼龍之子,也是有見識的,一見張衍,便知其果堊然已是成得洞天之位,當下服軟道:“張上真,你可能放過小龍?我願舍去此身,隻神魂一縷,去往人間轉生。”
張衍言道:“道友之能,我亦知之,你天生異種,就是神魂前去轉生,只要此前種下精氣不滅,亦日尋得,未必不能再轉修回來,試問我怎能放你?必得斬盡滅絕, 這世上方得安穩。”
虺龍聲音一冷,道:“你既知我有這手段,便是滅了我這縷精氣,也不過毀我兩百年苦功,只要這世間還有生靈,你便殺不得我!”
張衍笑了一笑,語含深意道:“今日你既殺人,翌日當人來殺你,卻無需貧道來插手了。”
言罷,輕輕一揮袖。
虺龍並不甘心束手就死,大叫一聲,將兩百余年來聚得的精氣一齊發動,竟是化作一龍形白光,騰升百丈,直往天中竄去。
只是才到得半途,但聞天地中響起一聲驚雷,而後一痕裂天紫芒劃空閃過,正中其身,頃刻之間,就將之生生轟散,化為烏有。
白衣文士看得心驚膽戰,心下暗暗叫苦,自己為何攙和入這等人物的爭鬥中來?戰戰兢兢道:“上真,在下也便告辭了。”
張衍看他一眼,笑道:“慢來,那虺龍乃是天地間異種,道友被其精氣侵入尚不自知,若不化解,不出百年,便會被其奪去。”
白衣文士方才聽得兩人對話,也知曉此妖來歷不凡,現下再聞此語,登時大恐,忙是拜伏在地,顫聲道:“還請真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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