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付氏想起當初朱元曾經跟三太太反覆提起的那句話風水輪流轉,莫欺少年窮,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
從被養在後山待宰的羔羊,到如今翻身甚至要成為皇子妃,這條路怎一個刺激了得?
朱家宅院裡一片死寂,盛氏留在朱家的下人們一個個噤若寒蟬,生怕什麽時候就會招惹到這個要人命的大小姐,落得個跟朱大媳婦一樣進牢獄的下場。
可是他們想的實在是有些多,因為現在朱元並沒有什麽心思理會他們。
從天而降另一個婚姻對象,朱元現在還有些發懵。
她深深的望著這個如今臉色蒼白,看上去就像是一個水晶玻璃人的五皇子,有一瞬間疑心自己是上了賊船結盟歸結盟,可是扯上婚姻關系就不好了吧?
上一世她再厭惡襄王,恨不得把襄王五馬分屍的時候,也不得不保住他,就是因為如今是個男人當道的世道,家裡如果沒個男丁,那是要被收回爵位的世道。
為了保住她兒子的既得利益,在爵位還沒傳到兒子頭上之前,她再恨襄王,也只能在襄王陷入麻煩的時候想盡辦法對他加以保全。
而這種勾心鬥角,雖然痛恨卻不得不妥協的日子她過的實在是膩煩了,絕不想陷入第二段這種關系。
雖然五皇子跟顧傳玠有本質上的不同,可是對於朱元來說,他們兩個在某一個方面是有些共同點的那就是代表著麻煩。
而她不喜歡麻煩。
她現在前面還有強大的敵人要鬥,沒有心思提前把自己陷入到另一場更為殘酷的鬥爭當中。
她不是孤身一人,她現在身邊還有姨母和弟弟,將來還會找到外祖父和舅舅,如果她現在答應這門婚事成為五皇子的未婚妻,那就是等於提前幫外祖父他們站隊。
而雖然打倒了盛閣老,可是未來這十幾年甚至更長的一段時間裡,權力還將會是掌握在首輔或是其他閣老手裡,而現在無一例外,這些人要麽是擁護嫡長,要麽是擁護得寵的四皇子。
五皇子還要走很長一段路。
朱元深思熟慮之後便搖頭鄭重的看著五皇子搖頭:“殿下此舉不妥。”
錦常狐疑的看了她一眼,覺得這位以聰明聞名的朱姑娘其實也不是那麽聰明,現成的大好機會擺在眼前,大周統共才幾個皇子?能成為皇子妃,那是祖墳上冒青煙的事。
哪怕一向以清高自傲不攀龍附鳳為榮的那些世家裡,也多有暗搓搓的想法子到時候參與選秀的。
可是朱元竟然直接拒絕了。
腦子壞了吧?
不然的話,以現在的形勢,成為五皇子妃,能夠少多少麻煩,她心裡不清楚嗎?
“殿下不要生氣,先聽我把話說完。”朱元站在原地,見周圍的事視野空曠,並無被人偷聽的可能,便認真道:“現在我之所以能如此囂張,但憑一己之力也敢硬抗權傾朝野的盛家,不是因為我有王太傅做靠山,也不是因為我真的有多能耐,更不是因為殿下說我救過您的命,您知道是為什麽嗎?”
楚庭川負手而立,分明表面看上去是瘦弱少年,可是卻不知為什麽卻如老君爐前仙鶴,叫人連高攀的心思都生不出來,令人自慚形穢。
他臉上的笑意漸漸消失,兩隻眼睛定定看著朱元,過了好半響,才如同後腦杓長了眼睛一樣揚手打斷了錦常的質問,露出一個笑容來點了點頭:“你想做孤臣?”
“也談不上。”跟聰明人說話就是如此舒服,朱元也忍不住笑了,松了口氣看著眼前這個少年忍不住有些感歎,幸好上一世朱正松最後送她給五皇子的打算沒有能夠成功,否則的話,見過這樣的仙品,對著襄王那個賤人,她怎麽還能忍幾十年?
她收回這些紛亂的思緒,認真的看著五皇子說出了自己的目的:“聖上之所以任由我這樣一個螻蟻胡鬧,說到底不過是因為看見撲殺我的盛家覺得他們勢力的大得超乎了他的控制,所以他想給盛家一些懲戒和教訓罷了。”
這也是為什麽到如今屠刀雖然還懸著,卻並沒有朝著盛家砍下去的原因。
“在這個時候,您這麽做,實在是太冒險了。”朱元歎了口氣:“我感佩您的好意,也知道您的好心,不過恕我不能接受,因為我們沒有這個資本去賭,一旦這個消息傳到聖上耳朵裡,盛家絕對就會借機反撲汙蔑,那我們之前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錦常歎為觀止。
這些東西她是怎麽想出來的?
他都光是想想就覺得頭大,根本就分不清這裡頭的彎彎繞繞,可是朱元竟然能看得透,而且小小年紀,竟然還看的比五皇子還要長遠?!
楚庭川沒有惱羞成怒,也沒有暴跳如雷,他看著眼前的這個女孩子,心裡自此知道了朱元的確跟任何的女孩子不同,她可以靠她自己得到任何東西,在接受人幫助的前提一定會給足同等的回報。
這樣的女孩子,真是不曾見過。
他靜靜的點了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還來得及,對不住,是我自作主張。”
錦常替自家殿下覺得有些委屈了,堂堂皇子殿下,犧牲親事結果卻被人拒絕,最後還得跟對方道歉?
何至於此?!
朱元自此也不由得心服口服。
為什麽人家能夠笑到最後?
這世上的事從來就沒有絕對的運氣和偶然,少年時期就能如此處事滴水不露,喜怒絲毫不形於色的人,他是不可能會輸的。
蘇付氏一直在房間裡忐忑不安的等著,等到朱元回來,便撲上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問她:“元元!怎麽樣了,聖上什麽時候會下旨賜婚?!”
朱元見朱景先正認真做功課,上前看了一眼,才回過頭淡淡的說:“不會了,我拒絕了。”
蘇付氏的笑意僵在臉上,頭一次不甚讚同的歎氣:“怎麽會?元元你太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