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橋轟然坍塌,近在咫尺地墜落山崖,再眼疾手快的人,也無法將斷橋拉回。
崔修離得最近,驚愕得都忘了自己手裡還拿著個血淋淋的傀儡。等他察覺過來,驚叫一聲將傀儡拋起,往人群裡鑽,生怕被鬼怪給拖到崖底去。
虞奉臨到底是歷經過戰場的人,只是這點小事還嚇不了他,見那傀儡被拋起,下意識心覺有異,跳起抓住,便染了一手的血。他轉身尋了蘇雲開,將傀儡遞給他。
他如今理智得很,下山的唯一通道已經被阻斷,他們一行人要和兇手一起被困在山莊裡,那唯有盡快找到兇手,才能讓自己有機會安全下山。那放下架子協助蘇雲開破案,就是最好的選擇。
蘇雲開接過那傀儡,手裡已經沾了血。明月伸指刮了一點來瞧,放在鼻下輕嗅,說道,「血已經干了很多,娃娃放在這裡約莫有半個時辰了,只是分不出是人血還是什麼。」
「不是人血,是飛禽的血。」蘇雲開從那傀儡的衣服上取下一片絨毛,似鳥類的,但絨毛都是米白色,也看不出是什麼,「那於向洪是何時死的?」
「大概也是半個時辰前。」
沈衛插話道,「可這傀儡的血都干了,那於向洪的血可沒幹成這樣。」
「於向洪人在屋裡,沒有風吹,血幹得慢。這傀儡就在橋墩上,夜風刮得厲害,而且娃娃本身並不會流血,是死物,於向洪卻不同,全身那麼多的血,自然比傀儡的血幹得慢。」
蘇雲開邊聽邊看這半臂高的傀儡,它四肢身體上都纏著操縱用的線,此時線已經全都斷開,在風中輕飄。
到底是什麼人要煞費苦心地在這裡放個血娃娃?難道只是為了恐嚇要逃跑的人?
五六條線的長短幾乎都差不多,從切斷的痕跡來看,是被利刃所斷。剛才崔修拿起來的時候非常自然,並沒有看見有什麼切割的東西,這樣看來是放置在這裡之前就被斬斷了。
那為什麼崔修拿起之後,會傳來「滋滋滋」的聲響?
他往橋墩走去,再往前三步就是空蕩蕩的懸崖了,看得明月緊張,在眾人退後的時候往前一步,捉住他的衣服。蘇雲開回頭看去,溫聲,「你回去,我不會摔下去的。」
明月搖搖頭,「你快看吧,我繼續給你打燈籠。」
無論是楊家村外小樹林的土坑,還是鼓山的萬丈深淵,燈籠照的都不是東西,而是人心。
可是她大概忘了,就算他真的摔下去,以她的力氣,也是會跟他一起掉入懸崖的。蘇雲開更加小心地蹲身細看橋墩繩索,四條繩索都是由六根粗繩繩子交纏而成,粗如臂膀,剛才那「滋」聲不過四五下,除非用斧頭砍,否則這吊橋根本不會斷。
「兇手是提前將繩索砍斷的,並不是鬼魅所為。」
「你怎麼知道?」
蘇雲開說道,「因為世上沒有鬼,如果有鬼,那一切的案子都會成為謎案,成為有答案卻讓人無法理解的謎案。這些繩子是新的,按理說不會這麼容易斷,至少不會只鬧出四五次動靜就斷裂了。而且從繩子的斷口來看,並不是一氣呵成,說明兇手用的不是利斧,而是匕首之類的小型利刃。」
沈衛並不關心兇手是誰,也不關心於向洪的死,他只知道自己剛買的宅子變成了凶宅,白白費了一大筆錢。而且如今還被困在山上,下不去,官兵也上不來,「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
蘇雲開掃視一眼身後的人,千人千面,各懷心思,有慌張,有驚恐,卻看不出誰是兇手,「回山莊,我們離不開這裡,兇手也離不開。」
「可萬一兇手再行兇怎麼辦?」
蘇雲開想了想,對虞奉臨說道,「侯爺在軍營裡是怎麼防止逃兵逃走的?」
虞奉臨說道,「五人一組,一人逃走,其餘四人連坐。」
蘇雲開輕點了頭,「從現在起,五人一組,吃喝住都要在一起,如果有一人離開而其他四人都不知道,那我便視為幫兇,罪名等同。」
雖然最後一句讓清白的人實在是覺得冤枉,可細想之下這個法子卻是暫時來說最好的。他們只盼著不要和殺人犯在一起,不然那樣就太可怕了。
虞奉臨立刻說道,「蘇大人,我和你一組。」
沈衛一見那邊文武皆有,相對那些不明身份的戲子,和朝廷命官在一起更安全,「侯爺我也你們一起。」
那金富貴梁房棟和沈衛是好友,便紛紛說也算上自己。
蘇雲開一心要給明月留個位置,說道,「不如你們四人結伴,我們另尋他人。」
沈衛可不想在身邊添個隱患,「我們五個大男人一起,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幹什麼,蘇大人不要想不開。」
明月抬頭看了他一眼,生死攸關的時候果然能看出一個人的真偽,明知道姑娘手無縛雞之力,他還推開得這麼理所當然。
蘇雲開搖搖頭,拉了明月往上走,看得沈衛著急。見他絕無可能放下明月,便往身旁看去,推了推金富貴,「金老弟,你身邊不是有很多個厲害的護院嗎,跟他們一組去,總比跟我們在一起安全啊。」
這話分明就是推人離開,金富貴也不傻,一聽這話氣道,「我們都是八拜之交了,如今你竟然為了自己把我推出去。你、你……你瞧瞧蘇大人,為了個姑娘寧可另行組隊,你卻……」
他氣得甩袖,「也罷,山莊一行,看清楚你的嘴臉,死我也認了。」他又瞧梁房棟,「你呢?」
梁房棟輕咳一聲,視線四移,金富貴不由冷笑,甩臉離去。
蘇雲開心中輕歎,那沈衛見他走了,急忙上前說道,「蘇大人瞧,如今加上明月姑娘,不是正好五個人了麼,不用去找別人了。」
「還有小侯爺也要跟我們一起。」蘇雲開說道,「你去將金富貴找回來吧,我們三人再找兩個就夠了。」
沈衛哪裡肯,幾次暗示梁房棟,可他只當做沒看見。無法,他只好去拉了別人來,也沒去找金富貴。
等分好了人,蘇雲開才道,「勞煩侯爺指揮,免得生亂。」
虞奉臨常年駐守在塞外,戰績頗佳,絕非浪得虛名,在他的帶領下,六七十人有條不紊的回到了山莊,全都在上段住下,五人一個房間,輪番守夜。
沈衛只是將山莊當做短暫住的地方,又是避暑所用,因此被子備得並不多。半夜山風寒冷,一間屋裡只有兩條被子。
和蘇雲開三人同隊的,正是傀儡班子的那聾啞人何小方,還有為他解釋的師姐韓樂。蘇雲開和秦放找出兩條被子,一條給了明月,一條給了韓樂。韓樂沒有蓋,而是給了何小方。
明月說道,「你倆感情真好。」
韓樂笑道,「是啊,他剛進班子的時候才一點大,師父就讓我照顧他,這麼多年已經情同姐弟了。」
見她笑得真切,倒讓秦放覺得奇怪,小心問道,「你師父過世了,你一點也不難過麼?」
韓樂頓了頓,笑道,「不難過,說實話……師父對我們並不好。你們也知道,富商向來以蓄置精工箱子、私養戲班為榮,我們這班子就是沈傢俬養的,所以師父不愁吃喝,只要專心教徒弟就好,徒弟做不好,師父就會打罵,畢竟這關係到師父一生富貴。但有時候打得狠,毫無緣由打的時候也有……說實話,我們傀儡班子十一個人,並沒有愛戴師父到那種痛苦的地步的。」
都說一日為師終生為父,這得是恨到了什麼地步,才會讓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的人死在面前卻不落一滴淚。
「大人。」韓樂忐忑道,「我們能安然下山嗎?」
蘇雲開也不知道,如今兇手是誰他也沒有線索,安置好他們後,他便想著再去一趟於向洪的屋裡,他將傀儡娃娃放在了桌上,如今看去,安安靜靜躺在那裡的血娃娃,有些恐怖。
韓樂見他不答話,也沒有再多問。
「我再去於班主的房間看看。」
明月起身,「我也去。」
「等等,我們也去。」韓樂拉著何小方的手說道,「大人不是說,五人一組麼?這樣也安全些。」
規矩是他定的,蘇雲開也沒有阻攔,等會讓他們別進屋就好。
五人放好被子,打算過去,忽然門紙投來一個影子,幾乎貼在門上,猶如鬼影探聽。
蘇雲開喝聲,「誰在那裡?」
「是我,我聽見大人說話的聲音,就尋到了這。」
秦放最先愣神也最快反應過來,「水水?」
蘇雲開和明月也愣住了,吊橋不是斷了嗎?那她是怎麼到的避暑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