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離開的時候,淮安城鞭炮聲不斷,原本只有幾家認識狄家的人在馬車路過的時候放了炮仗,到最後大家都聽說車上坐的是縣太爺已經當官了的長子,和中了舉,要去京中趕考的二郎三郎,大多數有人家為著點著點喜氣,就都放了炮仗,也有些人家看鄰居放了,自也是不甘落下,緊跟著為縣太爺家添了福氣,到最後都知道坐在馬車上的狄大郎媳婦家是現在朝廷上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考課院主掌其妹,有些人就是馬車沒經過他們家門前,他們也拿了鞭炮到馬車經過的路邊來放。
一路出了淮安城,隔得遠了,還能聽到城內砰砰的炮仗聲。
因二郎三郎兩家各自帶了不少物什,一家人的馬車足有二十餘輛,坐人的馬車相對裝物什的馬車要快些,不過狄禹祥出去說了話,也弟弟們跟著他們的馬車也走慢點,也讓人先適合一下。
狄禹祥說完回來,就看到妻子摟著小兒子睡了,長生長息也縮著小身子靠在了他們娘的身邊,安安靜靜地閉著眼睛在睡著覺。
只有長南握著書本,嘴巴微動,在念著課本。
見到他進來,坐在地毯上,睡榻前面的長南挪了挪身,發現母親和弟弟們躺下後,小榻上坐不得人了,他就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狄禹祥微笑,坐了過去,自家的特製馬車雖比一般人家的要大上不少,但還沒大到一家人都能施展開身子,他把兒子抱到了腿中間,抱著他睡了起來。
狄長南念到一半,轉臉過去了看看父親沉睡的臉,他用臉頰碰了碰父親溫熱的臉龐,無聲地咧嘴一笑,回過頭來看了眼書,又再努力背誦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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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進淮南,陳鹹就親自事字人馬過來相迎,狄禹祥連聲道哪敢當,在陳家親家欲要給他行禮的時候忙阻了他。
陳鹹與狄禹祥打過多次交道,知他是個不喜高調的,遂只在一次邀請他去陳家做客遭拒後,就不再耽擱時間,帶著他們往碼頭走。
為他們的船已經準備好,一條貨船,一條客船,船工用的都是陳家船廠的老手。
在狄家人下了馬車,搬東西上船之際,陳鹹叫了女兒到了一邊,交給了她一個厚厚的面袋,簡言說了一句,「你看著用,別捨不得,缺了就跟爹來個信。」
「爹……」陳芙蓉朝父親感激一笑。
「你這一去,那性子就要再收點,有些話我之前跟你說過多次了,你時不時拿出來想一下,想想爹跟你說的是不是對的。」陳鹹肅容道,「為你找的這個品德才能皆全的夫郎,家中是為你盡力了,往後你也要為家裡想一想,你還有兩個親哥哥一個親弟弟,你們出息了,該扶持他們的時候也別忘了。」
「女兒知道。」
見她乖巧地應了聲,陳鹹那張武夫粗獷的臉不禁柔和了一下,他頓了一下,伸手碰了碰女兒的頭髮,低聲道,「不是你嫁出去了,爹就對你嚴厲了,咱們家現在確是比以前更好了,這幾年家裡也沒少掙錢,可家業越大,盯著咱們家的人就越多,沒個靠山,是走不了多遠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知道的,女兒心裡清楚,分得清輕重,您放心。」陳芙蓉這幾年也不是白過的,她自己看的也好,婆婆和夫君教她的也好,讓她懂得的比以前多得多了。
她不再是出嫁前那個不諳世事的無知少女,懂得這世上的事,你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
「你長大了。」陳鹹雖與狄家來往頗多,但跟女兒說過話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見她鎮定自若,一派沉穩地回著她的話,他當下也是有些發愣,心中感慨萬千。
他尤還記得她小時候,她胖胖的小手指緊緊地抓著他的大拇指,生怕他走丟的情形……
可一眨眼,歲月如梭,她已成為眾多孩子的母親,已能體諒家人,與他們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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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上了船,二郎和三郎自然是跟著長兄的起居就寢而去,陳芙蓉與曾倩倩也著實是明瞭一下番兄嫂過日子的方法。
兄嫂起的都早,卯時必用早膳,用過早膳,侄兒們會一塊玩耍一會,緊接著,辰時就是習書識字的時候,巳時是長南練武,長生他們玩耍,就是如此,大伯也不忘抓緊教他們認字……
午時用過膳,午睡半時辰之後就讓他們兄弟再一塊玩耍一會,緊接著就是一整個下午的唸書,直到酉時晚膳時分。
陳芙蓉看得汗顏,她有三子,一個四歲,兩個兩歲,先不論小雙胞,只說他們這房的長子長文,只比堂兄長生他們小不到一歲,她以為他能背出十幾首詩出來,已經是個小神童了,可長生他們,卻已經能默寫出一篇工整的論語出來了,而長文筆都拿不穩,這就是他們堂兄弟之間的差距。
遠的,如已經十天半月就能必背一書的大堂兄長南,那更是不能比了。
曾倩倩也是在旁看得炸舌,心想自己這頭一胎還好生的是女兒,且還不到一歲,用不著跟這些哥哥們比,若不然,誰受得了。
二嫂家的那個她認為也聰明得很的小侄兒,最近被他們堂兄問了許多次「這個字不認識嗎?」,就是看著比他還瘦小的長福堂兄都可教他認字寫字,弄得長文每天都不敢抬頭,跟做錯了事似的。
在船上要過很長一段時日,弟媳們頭幾天都有些生怯,每天來跟蕭玉珠請安的時候說話都要斟酌半天才會說出來,看得出來,她們都不想惹她不高興。
這眼下也只有狄禹祥知道,妻子非常喜歡她們,頭先幾天什麼事話都不怎麼說,也不主動找她們說話,只是在摸她們具體的性子。
等過了幾天,這天早上起來,她給在他繫腰帶時悠悠地說了一句,「今個兒,上午我想找弟媳們喝喝茶,你看著孩子們,可好?」
狄禹祥一聽,就知她是打算出手了,不由笑道,「別嚇著她們了。」
「只是喝茶。」蕭玉珠微笑。
說是只是喝茶,但陳芙蓉跟曾倩倩坐過一個時辰後,她們原本挺直的背都有些挺不起了,嫂子跪坐的坐姿還是優美得一如之前剛剛跪坐下來的情景,她嘴邊的淡笑未變,看著她們的眼睛還是溫和,可她們卻覺得自己脖子都僵了。
再過半時辰,她們輕聲示弱問的話,也只得來嫂子的盈盈一笑後,兩人心中突然了然了什麼……
等下人過來說可以午膳後,陳芙蓉和曾倩倩得了她們大嫂的話,可以起身的時候,她們發現她們的腿麻得根本都已婚站不起來了,於是兩人淚眼汪汪地看著她們大嫂,那小模樣都別提有多可憐了。
曾倩倩覺得,她這個大嫂,比當初她爹請來教她禮儀的女先生恐怖多了,女先生覺得不滿還會暗地裡咬牙瞪眼,可她這個大嫂從頭到尾,一臉笑意吟吟,就跟於她來說是腰酸背痛脖子僵的事,於她就是全然的享受一樣。
陳芙蓉則心裡哀鳴當年她腹誹嫂子是個木美人的話真沒腹誹錯,這樣無異於受刑的姿勢,也就木頭能沒感覺了。
「練得多了,時間久了,就會無礙了,就從今日開始,你們每天隨我烹茶喝茶一個時辰如何?」蕭玉珠沒允許下人進來,看著弟媳們的苦臉,她饒有興趣地提議道。
「好,多謝大嫂。」陳芙蓉沒猶豫,只是笑容有些勉強。
曾倩倩也苦著臉答了「好。」
蕭玉珠看她們臉上一個比一個賽一個苦的表情,心中好笑,但維持臉上淡笑不變,「明天開始,我就開始跟你們講一些京中的事,今兒回去想想,有什麼想知道的,明天來問我,我要是知道,就與你們答,你們看可好?」
陳芙蓉與曾倩倩一聽,頓時精神為之一振,都亮著眼睛答了好,頓時覺得腳上的發麻也覺得不是那麼不可忍受了,沒一會就站了起來,還過來要扶一直跪坐著不動的蕭玉珠。
蕭玉珠不待她們扶,就自行自然而然地站了起來,朝她們一微笑,走到了門邊打開門,「走罷。」
陳芙蓉與曾倩倩頭先幾步腳步還有些不穩,等出了門,陳芙蓉沒忍住,朝長嫂沮喪地問,「大嫂,我們要練多久,才能練到腳不發麻的境界?京城裡的人喝茶不是這樣,一喝就是大半天不動罷?」
「不是。」蕭玉珠微笑搖頭。
陳芙蓉頓時一喜,「那我們就可以不用學了?」
「你要是一輩子當個九品小官的夫人,自然可以不用學……」蕭玉珠偏頭,一臉似笑非笑注視著她的弟媳婦,「要是有心往上當當,那還是學著點罷,晚學不如早學,早點備在身上有備無患,你看如何?」
陳芙蓉一臉訕訕地低下了頭。
曾倩倩一看老仗著手快腳快,就跟她在婆婆面前搶活幹的二嫂得了大嫂的訓,低頭掩嘴,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該!可不是她什麼都爭了個快就能得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