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起來,長怡的院子裡安安靜靜的,新過來的丫環們有條不紊地做著她們的事,長怡洗梳完,坐在茶台上一邊烹茶一邊用早膳。
耳邊沒了以往丫環們的嘰嘰喳喳聲,長怡心道以往隨時都能取鬧歡躍的時光就要一去不復返了。
饒是父母任她予取予求,她也保不了自己過那樣的日子一輩子。
人心總是會變,她自個兒變,別人的心也亦如是。
阿桑婆踩著長怡用完早膳,茶也煮好後的時間進了她的怡園。
長怡見她走來,微笑朝她招手,「桑婆過來喝杯茶。」
「諾。」
長怡與她倒好茶,在其前跪坐下的阿桑婆躬著腰低著頭接過了小姐的茶,淺嘗了一口,道了聲,「多謝小姐。」
「今早的茶可與我娘平日煮的有些不同?」長怡笑問她。
「用的是雪峰茶罷?」阿桑婆笑道,見她點頭,又道,「開水一過,小姐就倒出來了?」
「桑婆品得極好,可不就是如此。」長怡撫掌,笑道。
「清香四溢。」阿桑婆臉上有著溫柔的笑,笑看著像其母,又不像其母的小姐,慈愛地道,「夫人煮茶要候一會,茶味要苦澀一些。」
「是,娘說等我有了像她這麼多的孩兒要操心,那茶也得澀了才喝得下……」長怡咯咯笑,「想來嫁人最好玩的莫過於此了,有那麼多的心愛之人要費心,想來一輩子都不寂寞。」
阿桑婆知她見解向來與平常閨閣小姐與眾不同,但聽到此話還是有些哭笑不得,道,「哪是那麼容易的事。」
她們誰都沒提起那四個丫環的事,只是在末了,長怡要與她一道出去見管事的時候,阿桑婆站她身邊道了一句,「那四個丫環想來剛才在前院處置好,此時上了馬車去別莊了。」
主母嚴禁家中殺戮,處絕皆是送往別處。
「嗯。」長怡淺點了下頭,臉色平靜悠閒。
阿桑婆見著沒有奇怪。
那幾個丫環不過是跟了她幾年而已,過的卻是一般官宦人家小姐都沒有的日子,食主其祿不與主分憂,這樣的下人想可惜都可惜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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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獲悉那晚跟他們說事的丫環被抓住審問,到她身邊的幾個丫環全部送走,不過一天時間,蜀光在這一天的時間裡,沒有見到她。
他未曾要去見,狄長怡也沒見他。
換個人,會害怕讓未來夫婿知道她的心狠手辣,她還真是與人不同,勾引未來姑爺,毒殺她的罪名按在那幾個丫環,不日就要送往他處。
他能知道那幾個丫環的下場,可狄家人卻像是無風也無雨,一片平靜,像什麼也沒發生,說到小姐身邊的那幾個丫環,他們倒有深深唾棄,隨後說句罪有應得。
而蜀光這邊,侍候他的狄家家僕更謹慎了,連與他送膳食過來的人都從健壯奴僕換成了管事,他在狄家不再是受歡迎的客人,倒像是來找碴的。
這其中的變化,也不過是一日之間。
狄長怡那邊一動,他處於了劣勢,狄家奴僕對他的態度有天壤之別。
「她確是不在乎我怎麼想她……」蜀光與這日路過崔山,前來狄家拜訪他的好友笑道。
他語帶譏諷,坐他對面的當朝狀元郎康柒搖搖頭,「你可以不娶。」
他本家康家與當年的康立令康公有點遠親,說來,也是與現在的狄家有點七拐八彎的親戚關係,康柒也沒因這個少受蕭王之惠,所以與蜀光說起來,倒也不會一味偏向蜀光。
康柒是他友人中最與他有話直說之人,蜀光一聽啞然,一會淡道,「我倒是想不娶,但箭已在弦上,我若是不娶,我爹能砍了我的頭。」
蜀家為娶狄家女,連家風都整頓了數次了,康柒也知蜀老將軍的決心,這時也是搖頭苦笑道,「你既然知道,就把你的傲骨好好收一收,你跟狄家人鬥什麼氣,你還想著她在不在乎你怎麼想的,我卻在想著,按狄家人的本事,就算那位狄小姐嫁給了你,她也用不著看你臉色過活,倒是你,到時怕是什麼都是她說了算……」
蜀光不是沒料到過這種可能,他臉色肅穆,按著劈了一早上木樁的手,沉了一會沉著臉道,「到時再說。」
見他不在乎日後之事,只為她對他的態度翻三倒四地說,康柒默然地看了他一會,道,「你知這兩年,你與我來往信件中,最不甘心的是何事嗎?」
蜀光看向自小一起長大,後來哪怕分隔兩地也不缺書信來往的好友。
「慎行,」康柒叫著他的字朝他舉手,道,「該斷即斷,按你的本事,前程不可限量。」
蜀光看向他,半晌「哦」了一聲,突然又道,「你來要住幾日?」
「是。」康柒見他問得突然,沉了一會點了頭。
「前來有事?」
康柒猶豫了一下,「已與鄭管事送了拜貼。」
「想見她?」蜀光挑眉。
康柒笑笑,紙包不住火,他點了頭,「我父母有讓我求娶之意,但我剛才之話,出自肺腑之言,你知我的。」
蜀光看著他先前以為是專來見他的好友,慢慢地翹了嘴角,道,「我知。」
他太知道了。
更知道他有把柄在他的這個好友手中,他當年不喜狄長怡,當著康柒的面罵過狄長怡許多如肥豬婆之類的難聽的話。
真是世事難以預料,他以為是至交好友的人,今日就要跟他來搶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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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聞與曾外祖有親的人路過崔山來狄家拜訪,狄長怡讓人收拾了處貴賓的院落出來,讓其住下,道等她父母回來,見過面再走。
康柒那邊欣然答應,給其送了幾樣小禮過來,道是她曾外祖母那邊當地的特產,此事讓長怡欣喜不已,每樣都端詳不止。
曾外祖母現在呆的地方,也是她外祖和外祖母的長眠之地,長怡記性好,她還記得她的外祖抱著她的那雙溫暖大手的感覺,看著那個地方出來的東西,都覺得親近不已,如此便對那康染有些好感,晚膳也是她囑的下人,給做了幾道崔山和古安的好菜送了過去。
她這時也不知康染來之意,遂也不知她此舉,讓知情後的蜀小將軍甩了用膳的手中筷子,改去了練武場。
下人來報蜀小將軍在練武場失手打傷了她的堂兄長倚之後,正在算帳本的長怡算好手頭的帳,抬頭問她現在的大丫環紫葉,「小將軍這是準備要把我狄家的天掀翻了?」
紫葉正跪坐著與她磨墨,聞言淺笑道,「誰知呢,奴婢不知。」
「我也不知了,」長怡歎了,「我堂姐因他與我勾心鬥角,丫環被他迷得神魂顛倒,個個都沒了心志,本來招搖得就像只綁了羅綢綵緞的大公雞了,還好鬥,嘖……」
「小姐,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紫葉一直是長怡放在外面管事之人,她自小是長怡從外頭挑回來養的,與長怡感情不一般,遂也會與愛說笑的小姐說點笑。
長怡聞言掩嘴,偷笑了兩下,輕咳了兩聲,正了正臉色,道,「有何高興的?一團亂,我娘回來肯定怪我辦事不力。」
說罷,難掩眼睛亮光,她垂眼揉了揉額頭,又淺咳了數聲,又道,「倚堂兄是圓堂姐的親兄呢,你去著人探探,看看他們今晚鬧什麼……」
紫葉著人去探了一下,不多時,有人來報,紫葉去門邊聽了一陣,回來在原位跪下,與此時已在默字的小姐道,「圓小姐去迎賓園哭了一道,與小將軍一道去了倚公子住的長春園,探望倚公子去了,同行的還有康公子,三師爺和六師爺家的三位公子……」
長怡聽言擱筆,看向紫葉,「圓小姐就這樣與他們一道去了?」
紫葉默然。
長怡翹了翹嘴角,其間一點笑意也無,「她身邊的教養婆子哪去了?」
「這事奴婢著人細問了,說是腿不好,在屋裡歇著。」
長怡好一會都沒出聲,過了一會,她重提起了筆,淡道,「她這是不打算找戶好人家嫁了,若是攔不住,還不隨得她。」
她還沒寫幾個字,阿桑婆又來了。
「小姐還不打算睡?」阿桑婆進了書房,見只寫了一張的墨紙放在一邊攤干,便道。
小小姐打小被大人要求每日都要練字五張,十來年從未變過,現在看來要寫到子時去了。
「今日還沒來得及寫完,寫完就睡。」長怡右手撫著寫字左手的長袖寫字,道。
「圓小姐的事,小姐知道了?」阿桑婆看了眼紫葉。
「嗯。」
「圓小姐平日還是重規矩的……」阿桑婆此時皺眉道,「就是這幾天心思活絡了點。」
「桑婆,」長怡一筆草書寫至尾,行文罷止後抬頭與阿桑婆道,「我有點想不通,圓姐姐這是想讓我娘跟著我爹去呢,還是說,她想讓我娘呆在家裡?」
「夫人跟著去,圓小姐就沒個畏怕的了,但不跟著去,也有個好,那就是按夫人的為人處事,只要知道小將軍與別的人有勾結,是要給人一個交待的,依這兩日所生的事,老奴看,夫人還是不去,於有些人有益。」
「那雪梅就是她放的障眼法了?」長怡挑眉。
「興許。」阿桑婆垂首謹慎道,是與不是,主子們心中自然有數。
「圓姐姐也是個厲害的……」長怡握著筆偏著頭想了一下,笑道,「我是不是太好說話了?」
所以人人都當爬到她頭上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