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南被帶走,蕭玉珠心慌得厲害,一直都睡不下,狄禹祥本閉著眼,察覺到懷裡的妻子一直沒睡下,安撫地拍了她兩次,見她乖巧地窩在他懷裡不語,但就是不睡,他也是有些無奈,在黑暗中低頭吻了吻她的嘴唇,低聲與她道,「不是說好了嗎?」
說是說好了,可心裡做不到啊,蕭玉珠羞愧,搭在他腰側的手緊了緊,把頭更往他懷裡埋。
她這樣,狄禹祥哪捨得怪她,就是連句重話也說不出口,歎口氣又道,「你身子要緊,知道嗎?」
「也是無妨的,我想帶,長南吃飽了就會睡,不會哭鬧多時。」白天帶的時候已經很少了,晚上不在,她心裡不踏實。
「我也知道,」狄禹祥順著她的烏髮,吁了口氣,低頭用臉磨著她的臉,輕聲地跟她講,「可在我這裡,你更重要一點,好生養好身子,嗯?」
蕭玉珠回答他的就是把身子更往他懷裡蹭。
狄禹祥被她蹭出了一身火,手發了力,忙拘緊了她。
蕭玉珠剎那也察覺出了,不敢再無聲撒嬌,身子僵在了他懷裡。
「睡罷,聽話。」狄禹祥拍拍她,無奈地道。
他也是趁著要走的時候才決定這事,他們以後會有很多孩兒,可更重要的是小妻子的身子,得好好養著,要是現在虧了底子,有損於她以後的身體,他也不是不疼愛他們的長男,只是孩子長大終歸會高飛,而妻子則是要在他身邊陪伴他一生的,他總要比為孩子著想要多為她著想一點。
許是現在讓她不時時守著孩子是難了點,但狄禹祥還是想從他們的第一個孩子起就不讓她那麼為孩子操心。
他不會讓孩子離了她,但也不會讓她為了孩子太過勞累。
先養成她的習慣罷,久了就好了。
第二夜,狄禹祥讓長南回了屋和他們一起睡,也沒放在隔屋讓蘇婆婆帶著,到了第三夜,他讓蘇婆婆帶著長南睡到了父母院子裡去了,這夜蕭玉珠焦躁了半夜,最後還是被安撫著睡了過去。
等不得她哀求大郎讓孩子睡到身邊,狄禹祥就要帶弟弟和堂弟去淮南了,這當口,蕭玉珠實在張不開那張嘴,微笑著目送了他走。
他這一走,蕭玉珠一邊擔心著他,一邊夜夜帶著長南,一連十天長南都在她屋裡,她也就鬆了一口氣,把臨走前大郎叮囑她的話拋在了腦後。
只可惜,到了九月十號這天,婆婆這晚來看她,看著她餵飽長南,笑瞇瞇地抱著長南就說要帶回屋去睡,已經坐滿月子能下地出門了的蕭玉珠一直跟著婆婆走到自個兒院門口,揪著婆婆的衣袖,可憐巴巴地看著她,說話也結結巴巴的,「大郎……不……不在呢……,兒媳不累!」
後面一句她說得甚是急切又斬釘截鐵。
狄趙氏好笑,「你就不怕大郎知道你不聽他的話啊?」
蕭玉珠「啊」了一聲,張著嘴,狄趙氏這時抱了長南往外走,笑著跟她道,「明早就送過來讓你餵奶,你現下回去好好歇著去,要是睡不著,就想想大郎回來了,你要做什麼好吃的給他。」
婆婆一口一聲一個大郎讓蕭玉珠鬆了手,欲哭無淚地看著婆婆走遠。
桂花打著燈籠在旁小心翼翼地看著少夫人,這時提醒她道,「少夫人,大公子沒幾天就回來了。」
大公子可凶了,要是回來了知道少夫人沒聽他的話,臉都不知道會板成什麼樣。
他板起臉來,比大老爺還凶。
桂花怯怯的提醒讓蕭玉珠回過神來,掐著手指算了算日子,回屋去做針線活了。
一連三夜,婆婆到了時辰就把長南抱走,蕭玉珠本想求個話讓長南留下,因長南白日除了吃奶,呆在她身邊的時辰不多,且多是在睡覺,晚上她這個當娘的多帶會,應是妥當的,可大郎回家近在眼前,她著實還是有點怕萬分辛苦趕完考的大郎回來還要為她操心,只得咬著牙看著婆婆抱了人走。
她這廂每晚都看著婆婆來抱孩兒都是焦急萬分,猶如煎鍋上的螞蟻,那廂狄趙氏也不好受,每晚抱走孩子,回到屋裡都要跟自家老爺歎氣,道大郎著實讓她當了回惡婆婆,每次去看著兒媳那著急樣都覺得像是搶了她孩子。
狄趙氏素來心軟,見不得兒媳著急,萬分盼望大郎莫要在外耽誤時間,趕緊回來得好,到時她就不用去做那惡人了。
婆媳倆都著急,可帶孫兒的狄增可是樂呵得很,一個多月的長南已經長開,白白嫩嫩的小胖臉,他睡飽了醒來,那張笑嘴微微一蠕動,狄增就感覺看著佛祖面前的蓮花開了也莫過於此,能每早一大早看著孫兒的小臉,他是求之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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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算著一行人十七,八日就能回來,但到了九月二十日,狄禹祥才領著一乾弟弟們回了府。
這幾晚長南睡到了身邊,蕭玉珠也安了心,見大郎他們沒按日子回來婆婆著急,還能寬慰兩聲,道,「許是淮南還有些需打點的事。」
雖然自家老爺一生做事都是前腳辦好事後腳就走,即便是進了州府見上峰,也是吃過上峰留過的那頓飯就回,但狄趙氏也知他們家老爺是個特例,清官是清官,但也不打點,與同僚之間都沒什麼交情。
上次古安的縣令能來狄家村,她都大吃了一驚,後頭知道那程縣令的到來與大郎有關,她這才想大郎成天在外忙忙碌碌不著家,許是有原因的。
現現聽兒媳的話裡也有這麼一個意思,狄趙氏看著她懷裡抱著的孩兒,想著他們狄家的以後,那句「哪需他這麼辛苦」就說不出口了。
現下家裡四個考秀才的,兩個考舉人的,大郎若是跟老爺一樣對窗外事不聞不問,狄趙氏也知境況好不起來。
只能讓他去累著了,還好的是,他那爹雖沒有說什麼,但看樣子,還是默許了他的作為。
老爺不責怪,狄趙氏心中早高呼了幾聲阿彌陀佛了。
蕭玉珠從她娘那聽過外祖一生的不少事,也親眼見過蕭府裡二叔的起伏,知道官當成像她公爹這樣的,太少。
多年前她二叔跟父親關係還沒到冰裂的時候,她曾聽她二叔跟她父親酒後說過,「像狄增這樣一沒背景二不懂得看上峰臉色的,如若不是州府需要他淮安縣的功勞呈上考績,他又安份不生事,你看他官帽子能戴到幾時?」
這話蕭玉珠當時聽不懂,但她記性好,一直記到了如今,也就明瞭了當時她二叔說這話的意思。
上面州府的大人需要功績陞官,公爹在其治下治理得當,他的功績便是他們的功績,他不會往上打點,又不惹事生非,哪任知州大人來,應是都喜歡有這麼一年有能力治下又不搶功績的下官,所以,十年淮安縣令,坐得穩穩當當,僅在淮南有清官之名,這輩子上是上不去了。
所幸,大郎不像他。
清官雖好,但也只是說來好聽,水清則無魚,蕭玉珠想如若不是婆婆賢惠,任勞任怨地操持家務,僅憑公爹的俸銀,是很難養活這一大家子,更別談及恩及族人。
如若大郎不知變通,狄家也不變成如今的狄家,而她嫁進來,再想得多,再做得多,也無非是重複婆婆以前每早睜開眼就勞累到每晚閉眼的日子,許是說不上多壞,但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所以,婆婆老擔心大郎在外頭做的事,蕭玉珠也擔心,但擔心的不是他所做之事與公爹南轅北轍,而是怕他有個什麼意外傷了自身。
但兩人的擔心都是一樣的,總算等到狄禹祥帶著狄家人回來後,婆媳倆都親自下了廚,想做兩桌子的菜給他們洗塵。
這次歸來,兩個族弟臉上有著明顯的喜氣,他們在淮南見過知州大人,不比狄家四兄弟打小還見過幾個官,沒見過多少官的兩位族弟見知州大人對他們和氣親切,感覺甚好,又見族兄對他們點過頭,認為上榜有望,在外因族兄命令還能自持,到了家,就掩不住喜氣了。
兩家父母得了自家兒子的話,這還沒揭榜,已經是激動得老淚縱橫,兩家母親在狄趙氏在廚房忙的時候,就跑來跟她哭過了一道,說了感激之詞。
她們來跟狄趙氏道謝,說著自家孩子往日唸書的苦,家中的貧寒都哭了,邊哭邊幫著幹活,切菜的那位嬸子菜刀在刀板上「登登登」地響得甚是整齊,就算這樣,也沒耽誤她好好地流淚說過往。
蕭玉珠在旁看得目不轉睛,她以前哪見過有人哭訴著幹活還這麼利落的,像她奶娘,若是要哭,定會放下手中的活計,哭個天昏地暗,恨不能把土地爺都給哭出來。
兩個嬸娘一來,被婆婆安排了洗菜的蕭玉珠就沒得事情可做了,在旁坐在桂花抬進來的凳子上,看著嬸娘和婆婆她們說話。
她現下已經完全聽得懂狄家村人的說話了,說得再快也聽得懂。
可惜她還沒聽夠,狄丁來了廚房門口,在外說小公子餓了,請少夫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