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臨會突然介入,這事不僅在陸越的意料之外,被提溜拎到對方身後去的顧餘也完全沒想到。
以至於當她被前邊的修長身影擋住視線的時候,人愣了兩秒。
謝臨剛才說那句話時的聲音和他平時說話沒什麼區別,但平淡聲音裏用上這樣的反問語氣,很容易讓被問話的人感到壓力。
而面對這個場面,陸越沒有把話收回,只是冷靜地說:“顧餘的跳躍很不穩定,跳3F也不能保證很高的成功率,3Lz完全沒辦法拿到正式比賽上用。”
難度在這兩者之上的3A更不用說。
陸越對顧餘的跳躍能力還停留在一年半以前的印象,之前的那個錄製視頻他只看了個開頭,在看見出現在視頻裏的少女的時候整個人懵住,然後下一秒他就像碰到什麼燙手物品一樣把手機丟開了。
一名花滑選手的跳躍能力如何,先天影響很大。而在陸越記憶裏,顧餘在跳躍上的天賦並不算好,這是很難以用努力去彌補的東西。
“我陪她一起練習了很久,所以很清楚她在跳躍上的問題。但除了跳躍有點短板以外,她的所有能力都很出色,這樣子的選手難道不是更適合雙人滑?”陸越詢問着前邊男人,也是因爲謝臨現在是顧餘的教導者,陸越纔會說出這些話。
謝臨沒直接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面無表情說:“就算適合,也得她自己願意轉雙人才行,你問過她的想法了嗎。”
這句話用的不是疑問語氣,而頓了一秒後,謝臨又擡了擡眼皮道:“但實際她在跳躍上也擁有比一般人好很多的才能,只是之前一直沒用對方法而已,現在糾正還來得及。她現在的3F已經能跳得很完美了,3Lz離能拿上賽場的水平不遠。”
“畢竟她的跳躍從加入白星開始一直是我在教。”謝臨做出總結。
在第一次見到顧餘滑冰的時候,謝臨其實覺得自己像看見一隻幼鳥,這隻幼鳥雖然還很幼小,但卻已經擁有十分美麗的羽毛。
會讓人不由自主期待當對方學會撲騰翅膀的時候,會在天空留下怎樣的身姿。
在幼鳥學會飛之前,需要有一個教導者去教這隻幼鳥怎麼更好地使用自己的翅膀,於是謝臨當時主動從李冬手裏把人給領走了。
陸越是個很優秀的後輩,謝臨不否認這一點。
但在看他來,陸越一定不適合擔當教導者的角色,因爲對方沒看出來顧餘的跳躍裏真正存在的問題是什麼,也不知道該怎麼引導小姑娘去學習更適合她的跳躍方式。
作爲當事人的顧餘在謝臨身後越聽,就越忍不住把睜大的眼睛盯在前邊人身上。
她很驚訝在上個星期還把她的跳躍批評得狗血淋頭的人,現在竟然在幫她說話,甚至能算是……在誇她?
而當時對方是怎麼說的來着……
“你這個點冰跳太醜,我要是坐在裁判席上的裁判,GOE那裏就給你打個扣3分。”
“就這樣的高度和遠度,你是在表演擦地跳嗎?”
“讓你的小腦動一動,我懷疑你的平衡被你連着今天的早餐一起吃掉了。”
諸如此類的魔鬼言論,顧餘在上週簡直聽到麻木。
但當時越是被懟,顧餘反而越是磨牙在練,彷彿她能跳好就相當於是用牙在謝臨手背上咬下幾個牙印似的。
在聽到謝臨說有沒有問過顧餘的想法時,陸越的呼吸微微頓住了一剎,倏忽啞然無言。
他沒問過。
一次都沒有。
他只是每次都習慣地想要把自己認爲是最好的東西捧給對方,就算顧餘有時候說不要,陸越在找到符合要求的新東西的時候,他還是會馬上捧着這個東西再跑到自己的小女朋友面前。
而當聽見謝臨說及顧餘現在的跳躍的時候,陸越不由得繼續陷入沉默。
話說到這裏也差不多了,在謝臨走回他之前待的位置時,許望按捺不住問:“臨哥你剛才都跟人聊啥了啊,我怎麼感覺你都把人給聊自閉了,這樣不太好吧……”
謝臨輕瞥他一眼:“只是過去的時候剛好聽到陸越說顧餘的跳躍不行,隨便聊了聊。”
說完這句以後像是想起什麼,謝臨面無表情再補充一句:“但顧餘的跳躍不行不就是因爲他亂教嗎,不然不至於到現在需要糾正。”
剛才陸越自己說他陪顧餘一起練習了很久跳躍,謝臨覺得結合各種條件,對方毫無疑問就是顧餘之前提過的“小哥哥”。
眼看着謝臨把一口鍋扣到陸越身上,許望撓了撓頭,他記得顧餘之前說過不是的來着?
“臨哥你怎麼就知道那人是陸越了……”許望不解。
“很好推斷。”謝臨邏輯清晰地陳述,“第一,陸越是以前陪着顧餘一起練習花滑的人。第二,你沒看陸越剛才上冰練的四周跳嗎,顧餘的跳躍很明顯有他的雛形和影子。”
聽見這番發言,許望欲言又止了好一會。
然而陸越的跳躍全是你的影子啊??
求生欲使得許望把這句話在嘴邊打了個轉又吞了回去,選擇不說話。
國內花滑的男單選手參考學習謝臨的跳躍很正常,因爲謝臨的四周跳簡直是教科書般的跳躍,就算放到國外花滑圈裏也備受推崇。
所以許望覺得如果硬要說顧餘的跳躍裏有誰的雛形和影子,那也該是謝臨的吧……
折騰了一小會時間,兩傢俱樂部的教練很快商量好了今天的訓練安排,每名選手把爲聯賽準備的節目滑一遍是必要的。
KM的選手先上冰,雙人滑配曲爲泰坦尼克電影中的《我心永恆》,兩名女單選手的節目分別是《春》和《紅磨坊》,男單裏陳濟的配曲是《王國之心》,而陸越是《夜鶯與玫瑰》。
除了陸越以外的選手都把節目中規中矩地完成,小的失誤還是存在,但沒有任何大的瑕疵,這其實已經能算是非常好的狀態了。
但到陸越上冰的時候,他的表現讓兩傢俱樂部的人一起咂舌。
在《夜鶯與玫瑰》這個故事裏,有一段故事情節是這樣的——
夜鶯爲了培育一朵紅玫瑰,在月夜裏用胸膛抵着玫瑰的尖刺,將這根尖刺深深插入它的心臟,然後在月光下開始歌唱。
應和着夜鶯將玫瑰尖刺插入心臟的那段緊湊音樂,陸越做了一個4Lz 3T的連跳,而間隔不到幾秒,又做了一個單獨的後外點冰四周跳,且是跳躍前有難度銜接的那種。
四周跳都完成得乾淨利落,落冰很穩,而無論是跳躍高度還是遠度都相當可圈可點。
“嘶……陸越這小子,今天怎麼這麼可怕。”許望抽了抽嘴角,他覺得陸越今天的狀態簡直好到要起飛了,竟然半點失誤都沒有地滑完了整套節目。
“臨哥這賽季休賽,世界賽裏能和他打的選手好像真是寥寥無幾啊。”許望表現得無奈而誠實,“反正我感覺我打不過。”
“出息。”葉茜白了對方一眼。
在滑夜鶯歌唱那一段音樂的時候,陸越的視線一直放在顧餘身上。
像啼唱着的夜鶯在注視被自己用心頭鮮血澆灌的玫瑰。
在少女的目光注視下,陸越對自己的要求就會本能地嚴格到苛刻,於是就有了其他人眼中的狀態起飛。
之後輪到白星的選手上冰,對同門師哥師姐們爲聯賽準備的節目,顧餘在平時訓練的時候已經看過許多次了。
但重複看她也不會覺得膩,而是每次再看的時候都有一點不同的感受。
在輪到顧餘的時候,她狀態頗好地在冰上完成了她那改過跳躍編排的《假面舞會》,以一組連續內勾步接入的3Lz這次也成功做到,而比之前提高了些的體能讓她終於有足夠體力能滑完整套節目。
除了陸越以外,KM的其他人都至少看過白星那次直播的錄製視頻了,現在再看一遍顧餘的現場表演,雖然感嘆但也不至於過度驚訝。
而陸越不同,當他看見冰上少女那與他記憶裏相比有了很大變化的跳躍,以及看到少女在滑行時所展現的明麗笑容,他的呼吸不由自主變緩,到幾乎是屏住呼吸,然後恍然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非常、非常多的東西。
在少女臉上的笑容並不是爲了表演才出現的,而是滑冰本身讓對方感到歡悅。
一早上的訓練很快過去了,在兩傢俱樂部的教練商量了下決定中午一起外出就餐的時候,陸越在兩家選手都在附近的情況下再次走到顧餘跟前。
“微信能不能讓我加回來?”陸越詢問的聲音有點低。
兩家選手有不少都開始豎起耳朵聽,KM的人對陸越面對顧餘時的說話語氣感到尤爲新鮮,雖然已經是前女友了,但陸越今天的表現何止餘情未了。
顧餘倒是沒怎麼思考就點頭同意了:“你加吧。”
顧餘當初把陸越的各種社交賬號從她好友列表裏刪除本來就只是一氣之下的行爲,她因爲雙方積累的矛盾而提出分手,但如果單只說感情方面的話,陸越沒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情。
又沒劈腿勾搭別的小姑娘什麼的,在兩人交往的時候對她也足夠好,就算分手了,她其實完全不至於拉黑對方,他們至少能當普通朋友。
“那手機也把我從黑名單裏放出來?”陸越進一步試探。
微信都加回來了,手機號碼沒什麼理由繼續拉黑着。顧餘嗯了一聲,摸出手機開始操作。
等顧餘弄完,陸越終於問出他最想問的一個問題:“你這週末有空嗎?”
“她沒空。”謝臨在這時冷不丁插入對話。
於是顧餘哦了聲,聽話地把“沒空”這兩字對陸越再說了一遍。
謝臨說她沒空,那她就是沒空了。
向教練勢力屈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