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陸越那樣問的時候, 顧餘先瞄看了一眼謝臨的表情, 在這個角度她只能看見男人的側臉, 眉眼冷淡並沒有表現出什麼情緒。
這個反應應該是默許同意她去了吧……
這麼琢磨著, 顧餘對陸越點了點頭。
陸越看見前邊少女點頭, 表情稍微放鬆了些,又看了看少女空空如也曝露在寒冷空氣中的纖細脖頸, 他開口說:“我把圍巾給你?”
假如兩人還是男女朋友, 陸越現在應該直接摘下自己的圍巾幫顧餘繫上了。
但兩人已經分開不在一起了,陸越即使在剛才一瞬間有做這件事情的衝動,這樣的衝動也被他剋制了下來。
不合適這麼做。
他如果這麼做了, 可能只會讓對方因為這種不合適的過分親近而感到抵觸或者討厭。
在性格成熟減少了自我以後,陸越漸漸學會了詢問意見。
沒戴圍巾出門是顧餘的失策,在戶外的時候,她的脖子確實一陣冷颼颼, 特別風一吹,那感覺就更酸爽了。
“不用了, 酒店附近有家商場,我等會自己去買一條就好。”顧餘用很正常的態度回答。
陸越也並不糾結,只是順從地應了一聲好,然後就走進到達一層的電梯。
顧餘和謝臨也一起走了進去, 他們找許望要去15樓, 而陸越住的房間樓層在第13層, 所以後者先一步走出電梯。
等對方離開以後, 狹小的電梯空間裡只剩顧餘和謝臨兩個人, 而幾乎在電梯門關上的同一時刻,顧餘就感覺她垂放著的左手被旁邊男人捉住了。
握得還稍微有點緊,讓顧餘不由得輕輕掙扎了下。
感受到這種輕微掙扎,謝臨很快放鬆了這種禁錮,但他依然把小姑娘的手牽著。
還沒等顧餘察覺什麼,電梯也已經到達了15層,等兩人走出電梯門,謝臨停下腳步的時候,顧餘才有點疑惑地擡起頭去看他。
謝臨此時的表情不太好解讀,下頜線條略略繃緊,眼神有點冷,顧餘覺得對方好像有些生氣。
難道還是因為介意她答應和陸越見面談一談的事……?
“唔,我……”顧餘剛開口,卻被旁邊男人用質感冷淡的聲音打斷。
“是我沒有注意到。”垂著眼說出這句話,謝臨又聲音低低地補了一句,“抱歉。”
顧餘:“?”
顧餘有點沒反應過來,但她很快發現謝臨的視線在她脖子上,這時她終於知道謝臨話裡指的事情是什麼。
完全沒想到謝臨會因為這種事情跟她道歉,顧餘眨下眼,她嘗試著輕晃了晃旁邊男人的手:“其實我也不怎麼覺得冷。”
沒有說一定要男朋友注意到這件事情,顧餘沒這麼矯情,而且本來就是她自己出門的時候疏忽了。
謝臨不發一語,定定看了顧餘幾秒以後才拉著她的手繼續往許望的房間走。
一敲門進去許望的房間,顧餘就聽見對方在一臉惆悵地感嘆:“哎,我就知道,就算分站賽不撞陸越這小子,在總決賽也還是得碰面。”
在這個賽季,陸越的狀態發揮實在非常好,抽籤選到的兩個大獎賽分站賽都是一路橫掃過來,勢頭在許多人眼裡快趕得上之前的謝臨了,對方現在是目前男子單人滑裡衛冕冠軍的最熱門選手。
房間里人很齊,在許望感嘆完以後,莊延也客觀評價了一句:“陸越的四周跳比以前更穩定了吧,在之前兩場分站賽裡的節目都了。”
今年的大獎賽,白星裡進入總決賽的選手只有許望,總決賽一共六個入選人,除了陸越和許望以外,其他四個是來自國外的選手。
今天沒有比賽的葉茜等人也在這裡,此時站在葉茜旁邊的方明就說:“怕什麼,以前你在比賽場上對上臨哥的時候怎麼不愁?”
許望一本正經地回答:“可能因為和臨哥吃住訓練都在一起,熟悉得讓我忘記了這份憂愁。”
對方還有興致說笑,看來面對總決賽的心理壓力也並沒有那麼大。
顧餘拉著謝臨過來的目的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來給明天就要比賽的許望加油打氣,順便閒聊緩解下對方的壓力。
等做完這件事情,顧餘就被謝臨帶著去到酒店附近的那家商場,顧餘全程像掛件一樣被拉著走,期間四處張望怕被別的住在這酒店附近的參賽選手看見。
不過看起來選手們應該都宅在酒店裡,這一路上走出來,顧餘一個認識的人都沒見到。
“要哪個?”把顧餘拉到商場裡擺著各種圍巾的地方,謝臨垂下眼望著小姑娘問。
“這個。”顧餘用視線挑了挑,最後伸手指向一條奶油杏色的羊絨圍巾,款式簡單,但圍起來應該還挺好看的。
謝臨順著顧餘的視線把那條圍巾從架子上拿下來,然後就拉著人去結賬。
付完款離開商場的收銀臺以後,謝臨微低下頭,動作顯然非常不熟練地給自己旁邊的少女圍圍巾。
嗯……客觀評價,圍得還真是不算很好看。
但看著謝臨垂著眼面無表情做這件事情,顧餘卻忽然有點想撲過去抱抱對方,而她也確實這麼做了。
“幹什麼?”謝臨聲音冷淡地問,但他已經反射性把撲過來的小姑娘抱住。
顧餘眨下眼,理直氣壯地回答:“就是突然想抱一下你。”
面對謝臨的時候,顧餘總覺得自己有時候會心理年齡退化,真的跟個小朋友似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事情幹完以後還理直氣壯。
謝臨看著對他越發肆無忌憚的小姑娘,對此並不發表什麼意見,只是用平靜聲音說:“以後如果還有什麼我該注意但忽略了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告訴我。”
這句話說完以後,顧餘擡起頭還看見謝臨把臉往旁邊偏開一點,然後聲線低沉地接一句:“第一次當男朋友,不熟練。”
“哦。”顧餘嘻嘻笑著應了一聲,然後她伸手把謝臨微偏開的臉扳回來,毫不畏懼地在這張眉眼冷漠的臉上親了一口。
等到男子單人滑的自由滑比賽結束的那天,符合所有人的預料,陸越站在了屬於冠軍的領獎臺上。
戴上金牌的年輕人臉上難得出現明快笑容,但這笑容很淺,大概只是微微勾起脣角的程度。
於這一刻,在陸越那張英俊的臉上似乎已經褪去了所有屬於少年的青澀感,取而代之的是成年男性的沉靜成熟,可眉眼間仍然有著幾分驕傲與不馴的神采。
作為一個經常被拿來與謝臨做對比的後起之秀,陸越在今年大獎賽上的表現與這枚金牌無疑有足夠的分量,能讓國內外冰迷重新審視和定義他。
“嘖嘖,臨哥你有危機感了嗎?”比賽徹底結束之後,許望與顧餘和謝臨碰面時,忍不住調侃了下後者。
許望指的當然是陸越今年的流弊成績,短節目甚至打破了謝臨在上一賽季創下的世界記錄,但總得分的最高世界紀錄還是由謝臨保持著,陸越目前排在第三位。
總分第二的世界紀錄依然是謝臨創下的,分數基本讓其餘大多數選手只能仰望。
本來第三也還是謝臨,現在被陸越刷到第四去了。
許望在這次比賽的發揮可以說也相當不錯,可惜還是被陸越壓著一頭,摘下了今年大獎賽的銀牌。
被許望這麼問,謝臨垂眸看一眼不久前在自己旁邊一臉認真看比賽,甚至在陸越的自由滑時眼神還閃亮亮的小姑娘,他淡淡啊了聲:“是挺有危機感的。”
小姑娘剛才看陸越滑冰時的眼神未免太明亮了點,謝臨在這時頗為突然地問一句:“好看嗎?”
“什麼?”聽見是在問自己,顧餘頗為疑惑的擡起頭。
“陸越的自由滑節目。”謝臨補充說明。
“好看啊。”顧餘答得飛快。
“……”謝臨眼皮一抽,他覺得自己就不該問,家裡小姑娘太誠實,誠實到分分鐘能把他氣死。
而且氣起來還是只能一個人生悶氣的那種,憋著消氣以後當無事發生過。
又不能怪小姑娘誠實,謝臨其實知道,顧餘的回答只是以純粹欣賞的角度。
也沒忘記旁邊少女等會要和前男友去談一談的事,在陸越問的時候,謝臨當時沒出聲阻止,原因是因為他知道這場談話對兩人來說挺有必要,有些事情需要說清楚。
兩個人又不可能一輩子不碰面,更何況KM的基地就在離白星只有十分鐘車程不到的地方,近得要命。
他阻止這一次,哪天陸越直接跑過來找人或者去學校蹲人,結果還是一樣。
道理全都懂,但真正面對情況的時候,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通道里遇見,陸越對站在不遠處的顧餘說:“去甜品店可以嗎,離場館很不太遠。”
顧餘倒是無所謂地點,她點頭應了一聲。
陸越優先詢問了眼前少女這個問題,等聽見對方的回答以後,作為後輩,他禮貌性地與在旁邊的謝臨打了個招呼。
喜歡的小姑娘要和前男友單獨見面,這事要問謝臨在不在意的話,他毫無疑問是在意的,只是性格與理智使然,他才沒有阻止。
知道怎麼做最恰當,就應該這麼去做,這是謝臨一貫保持著的冷靜做法。
但對謝臨來說,這可能是他第一次想要對另一個人要求些什麼。
就連小時候對家長都沒有主動表達過任何訴求,現在卻產生了這種並不在理智範圍內的微妙衝動。
而這促使謝臨做出一個並不成熟的做法,在身邊的小姑娘要向不遠處的年輕後輩走過去的時候,他忽然捉住了對方的手。
謝臨這麼一幹,在現場造成的效果十分顯著。
陸越似乎愣了一下,瞳孔收縮,然後他的視線緊緊盯在少女被謝臨握住的手上。
根據雄性本能,任何雄性對要與自己爭奪伴侶的敵人都會有十分敏銳的感知。
儘管謝臨很快放開了手,陸越臉上的愕然表情也沒有改變。
反正都已經不冷靜理智了,謝臨乾脆面無表情地說:“我一起去。”
三個人以一種難以形容的氣氛去到一家甜品店,謝臨其實還是剋制的,他坐在與要談話的兩人隔著好幾桌的位置,算是留足了談話空間。
陸越原本準備好想對眼前少女說的各種話在經過謝臨剛才的那番舉動以後,現在突然全都卡在了喉嚨裡。
他原本想好好道歉,說以前是他不好,總是什麼事情都只按自己的想法,一點沒有照顧考慮到對方的感受。
他不應該一昧把自己認為是好的東西強加在對方身上,讓對方按著他的想法走,就連彼此之間已經產生矛盾了也沒有發覺。
他原本想說,現在的他不會像以前那樣了,分開的這一年半時間,他沒有喜歡上其他人。
【我特別喜歡你。】
最想說的這句話忽然變得像一根尖銳的刺,深刻地扎進陸越的血肉裡,讓他覺得很疼。
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面對面良久的沉默過後,陸越開口問:“你們是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和前任聊現任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顧餘捧著杯奶茶,用吸管攪了攪杯子裡的冰塊之後說:“就之前去加拿大參加比賽的時候……”
那也沒多久,在一起還不到三個月。
陸越的坐姿很端正,這是他一直以來的習慣,但此時這位剛在領獎臺上極其耀眼奪目的年輕選手把他的頭微低下,用較為低沉的聲音說:“……那我呢?”
“我知道我們已經分手了,我沒有權利干涉你喜歡誰,但我也會覺得不甘心的。”
陸越注視著坐在對面的少女,他低低地說:“以前是我不好,但現在的我不會像以前那樣了……你不能再看看我嗎?”
一年半的時間,足夠令一個人有所成長。
陸越身上的變化,顧餘不是看不到的,和她曾經記憶裡還有些許不成熟的孤傲少年相比,現在的陸越像完成打磨的寶石,也像開了刃的刀。
鋒芒盡露,沒有人會質疑這份優秀。
正是因為看到了,顧餘才一時半會回不了話。
非要說陸越當初做錯了什麼,那似乎也不是……因為在這段感情中,顧餘覺得她自己也不是沒有做得不對的地方。
陸越對她好,包括那些過於自我的想法,初衷其實也是在為她考慮。
顧餘不是不明白的,但是矛盾還是在兩人之間產生,有一半原因是因為那時候的她也不知道要去和對方溝通。
沒回答陸越的問話,顧餘在這時候也提出一個問題:“以前你跟我說要轉學的時候,如果我那時不讓你走,你還會走嗎?”
“不會。”陸越回答得很快。
假如顧餘那時說不讓他走,那他就不轉去KM俱樂部了,繼續留在原來的俱樂部,自然也就不需要轉學。
“但是我不會不讓你走,因為我也知道你在KM能得到更好的訓練,我當時生氣是因為你沒有提前和我商量。”說完這句,顧餘用吸管吸了吸杯子裡的珍珠奶茶。
“我知道。”陸越微微偏頭,“以前不知道,後來想明白了。”
陸越忽然覺得,他和顧餘遇見得太早了點。
他們在對彼此還不夠合適的時候遇見,而變得足夠合適的時候,卻又回不到從前完好無缺的樣子。
假如能稍微晚一點點再遇見,他們的結果大概會和現在不一樣。
“我是不是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陸越還是執著於這個問題,想要得到一個確切答案。
顧餘清楚地點點頭,放下手裡捧著的奶茶:“嗯。”
不能委婉,不能表達曖昧,顧餘對待感情向來是什麼就會明確說什麼。
陸越頓住視線,某根尖刺越扎越深,他也越來越感受到疼痛,連呼吸都有點泛著疼。
但如果什麼嘗試都不做就放棄,陸越也不是陸越了。他忽然站起身,然後隔著一個桌子,他俯身低頭,幾乎面貼面地靠近了顧餘。
離得很近,但陸越並沒有真的親吻上去。
陸越是很驕傲的人,顧餘真的非常瞭解對方的這一點,所以她知道這是試探。
即使視線交接,呼吸融合,顧餘也沒有出現臉紅心跳的反應。
她很安靜,這份安靜讓陸越變得狼狽。
喜歡的女孩子對他真的沒有任何感覺了,陸越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他只能往後退,然後站定著一語不發。
他們之間的事情應該已經說清楚了,顧餘想著事情已經結束,卻沒意識到她剛才的行為一掃帚打翻了某人的至少十幾個醋缸。
以謝臨那個位置的角度,剛才陸越進行試探的時候,在謝臨眼裡起來就像兩人在親密地、長久地親吻著。
而被吻著的小姑娘沒有拒絕。
在看見的第一秒,矜持和冷淡在謝臨這邊大概就都一起見鬼去了。
隨便壓了幾張紅色紙鈔在桌上,謝臨站起身,目標明確地去把坐在靠窗卡座的小姑娘從座位上拉起來,然後面無表情地拉著人就走,絲毫不管兩人是什麼情況。
顧餘被謝臨一路拉著回到他們住宿的酒店,拉回到房間裡,她整個人陷進沙發的時候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被上邊人徹底禁錮著,後知後覺對上謝臨此時格外情緒深沉的眼睛。
醋缸打翻十幾個,後果有點嚴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