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跡就是在倪沁虛弱又逞強的聲音裡自責得無以複加,他從來沒見過倪沁這麽愛逞強的女生。
不哭也不吵,就平平靜靜地說,沒事兒,讓我緩緩。
有那麽一瞬間,魏跡希望倪沁能想胖子他們抱怨的麻煩女友一樣,大哭著大鬧著把自己的情緒表達出來。
我不會嫌你煩,只會抱緊你。魏跡想。
“對不起矮子,我不知道會踩到坑裡。”魏跡慢慢扶著倪沁坐起來,像是扶著易碎的玻璃製品,讓她靠在自己身上。
倪沁應該是很疼,緩緩呼出一口氣,但眼底居然還帶著點調侃,虛弱地說:“知道這是幹什麽的麽魏少爺?”
魏跡愣了一下,聽到靠在自己身上的人慢悠悠地開口:“這是捕野豬的陷井啊,然後你就掉下來了。”
他看著倪沁灰撲撲的側臉,額頭和臉上都沾染著灰塵,臉頰還蹭破了一點滲出點點血跡。
這個位置,那次她拿著石頭砸開玻璃窗把發燒的他從屋子裡拖出來,被飛濺的玻璃劃傷的也是這個位置。
魏跡自嘲地笑了笑,也是,換做是他,他也不會想要在回A市之後再跟自己這樣的人聯系。
一個什麽都不會的麻煩精。
一個連捕野豬的陷井都會掉下來的麻煩精。
倪沁感受到了魏跡的沉默,扶著腰側慢慢回頭,看了眼魏跡擰著眉頭的臉:“怎麽了?傷到了?”
魏跡掉落時墊在倪沁下面,承受了倪沁落地的重量現在其實渾身都很痛。
但身體上的疼痛沒有剛才那個認知來得更讓人沮喪,他垂著頭,啞著嗓子開口:“矮子,我終於知道你為什麽回A市之後不想跟我再聯系了。”
“我什麽時候說不想跟你聯系了?”倪沁靠在他身上虛弱地問。
魏跡說:“你心裡覺得我很廢物吧?特別看不上我吧?就像我管你叫矮子或者小矮人一樣,你心裡叫我什麽?”
換了是平時,倪沁未必說出來,她沒有魏跡那麽厚的臉皮。
但這會兒同時跌進幾米深的捕獸陷井,什麽時候能出去還是個未知數,兩人又都這麽虛弱,肯定是沒有精力打架的。
倪沁笑了笑:“叫你嬌花,叫你巨嬰,也罵過你白癡。”
“嗯,你罵的對。”魏跡說。
“喂,嬌花先生,你不會是摔到頭了吧?”倪沁對魏跡的態度感到很詫異,不得不捂著腰側緩緩轉身,警告道,“別在這個鬼地方跟我耍少爺脾氣啊,我這會兒心情也沒有多好。”
魏少爺蔫耷耷地點頭:“嗯,你罵我吧,打我吧。”
倪沁不敢有大動作,蹙眉看著反常的魏跡:“你剛才為什麽生氣?走那麽快?掉進陷井裡摔消氣了?突然這麽好說話?”
魏跡悶悶地開口:“剛才問你你在A市住哪裡,你不是不想說麽,沒關系,我回去之後不會打擾你的,這段時間也確實給你添了不少麻煩,沒有我你也不會掉進這個野豬陷井裡。”
“Ness呢?不請我了?龍蝦也不帶我吃了?”倪沁問。
魏跡突然抬頭,對上倪沁眼睛,試探著問:“你不是回去之後不想聯系我麽?我以為你不願意跟我吃飯。”
倪沁突然笑了,還沒說話,一滴雨水砸在了她鼻尖上。
倪沁有那麽一瞬間的失神,隨後霍然睜大眼睛,盯著魏跡襯衫領上的一點灰塵,訥訥說:“魏跡,幫我看看,是不是下雨了?”
這句話倪沁做噩夢的那晚也說過相似的,當時魏跡還以為她只是怕下雨會把院子裡的花打壞,甚至後來收拾廚房的碎杯子的時候魏跡還想過,那句話也許就是倪沁怕他多問所以隨口搪塞他的。
但現在看到倪沁滿眼驚恐卻不敢抬頭看天,睫毛輕顫著的樣子,魏跡皺了皺眉,看了眼陰沉得發灰的天空,抬手抹掉她鼻尖的雨水,像是怕嚇到她一樣,輕聲回答:“是,要下雨了。”
幾乎是他話音落下的同時,大雨從雲層中落下,劈裡啪啦地打在魏跡和倪沁臉上和身上。
倪沁猛地閉上眼睛,連捂著腰側傷口的手都松開了,緊緊攥著魏跡的衣襟和胳膊,顫抖著,艱難地吐出兩個字:“魏跡。”
她在害怕什麽?
雨?陰天?打雷?
魏跡在自己還沒想清楚的時候,聽見倪沁那聲輕輕的呼喚他動作先一步做了回應,把倪沁攬進懷裡,然後脫下外套裹住了倪沁顫抖著的身體:“別怕,只是下雨,別怕。”
懷裡的人抖得厲害,縮成了小小的一團,冰冷的雨水一滴又一滴地砸落下來,被雨水打濕的衣服貼在身上。
魏跡此時感覺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只怕倪沁被雨水淋到,他把僅剩的一件襯衫脫了下來,遮在倪沁頭上,不斷安撫著顫抖著的人:“別怕,倪沁,沒有別的,只是下雨。”
他不知道她怕的是什麽,但也想要安慰她,哪怕這一句半句的安慰微不足道。
“他們快來了。”倪沁哆嗦著說。
“誰?”魏跡被她這句話說得脊背一涼,神經質地抬起頭向上望去。
大概坐井觀天就是這種感受了,看不到遠處,甚至停在十幾米外的哈雷都看不見,只能看見被陷井切割成不規則圓形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