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倪沁踩著底下的土坑,攀在土壁上一下一下地砸了起來。
每次她跳下來拄著膝蓋喘息的時候,魏跡都會接過木棍:“我來。”
兩個人輪流休息,終於竣工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倪沁和魏跡體力透支地躺在陷井底下,也顧不上什麽髒不髒的了,誰也沒比誰好多少,身上臉上頭髮上都是泥漿,就這麽躺在髒亂的泥土裡沉默地看著漫天的星星。
半晌,魏跡動了動:“差不多了矮子,咱們上去吧,越來越冷了。”
下過雨的山裡溫度很低,砸“階梯”的活動結束身上的熱氣也慢慢消退,他們每說一句話面前都會出現一大團白色的霧氣。
倪沁疲憊地坐起來,剛才一直保持著抬著胳膊的姿勢砸那些土洞,她現在整條手臂都是酸的,想抬起手都有些徒勞。
“魏跡,我好像上不去了。”倪沁看自己的掌心,慢慢說。
魏少爺脾氣非常大,又開始黑臉了:“別放屁,上不去你住這兒麽?凍死你!”
倪沁被他吼得一愣,突然笑了,把手搭在魏跡肩上:“你先上去吧,我真的沒力氣了,等我往上爬的時候你拉我一把。”
她的胳膊和手都在痙攣著,輕輕顫著,別說往上爬了,就算是小乖那麽一丁丁點的重量,她現在都舉不起來。
魏跡似乎是在黑暗裡看了看倪沁搭在他肩上的手。
看不清魏跡的表情,但倪沁敏感地察覺,這人大概又在皺著眉。
正猜測著,魏跡悶悶的聲音響起來:“矮子,別動。”
“嗯?”倪沁有些不解,她現在好像不止沒力氣,還有點暈乎乎的,腦子不太靈光,只能抬眼看著魏跡黑暗裡的輪廓一點點向她靠近。
魏跡的兩隻手輕輕按著倪沁的肩膀,把額頭抵在了倪沁的頭上。
額頭相抵,倪沁有些怔怔的,隻感覺到額前一片冰涼,還能聞到魏少爺身上的泥土味道,她慢慢眨了下眼睛。
“操。”魏跡突然站起來,像是一隻煩躁的獅子,走了兩步又蹲在,“矮子,你發燒了,別怕啊,我這就帶你上去。”
倪沁暈乎乎地點頭:“你先上去吧,不用管我,回去給我拿個睡袋也行,我上不去了。”
魏跡沒說話,起身撿起丟在地上的襯衫和外套,然後攀著土壁一點一點,慢慢地爬了上去。
倪沁就這麽坐在陷井的底部,看著魏跡的身影慢慢消失,能聽到他離開的腳步聲,但她等了很久,沒有聽到摩托發動的聲音。
“魏跡,你走了麽?”倪沁小聲說。
她太累了,想要睡一會兒,渾身都疼,腦子也不是很清醒,就在她想要閉上眼睛的時候她聽見“噗通”一聲。
重物掉落坑底的聲音。
倪沁強撐著睜開眼睛,看見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面前,她詫異地喃喃:“你怎麽又下來了。”
“來救小矮人!”魏跡沒好氣兒地說。
倪沁感覺魏跡把她抱起來放在了一個布片上,在她兩隻手裡各塞了一根長繩。
“矮子,什麽都不用你做,就握緊就行,聽見了麽?我知道你沒力氣了,但不許松手!”魏跡蹲在倪沁面前,輕輕揉了一下她的發頂,“別松手,我帶你上去,我們回家。”
倪沁輕輕點頭,感覺自己可能摔到腦子了,為什麽聽著魏跡說什麽她都想嚶嚶呢,明明她不是個愛哭的人啊。
魏跡又磕磕絆絆地爬了上去,甚至中間還踩空了一下,發出一聲嘶吼:“啊!”
土坑砸的不算很深,撐不住魏跡這個大男人反覆地借力,已經有些土坑開始松動。
倪沁有點擔心魏跡會再摔下來,輕聲說:“魏跡。”
“別叫老子,你一叫我我特麽就手麻,我也快沒力氣了!”魏跡氣息不穩地喊了一句。
等他完全爬上去,倪沁感覺到自己開始動了,很神奇,背對著土坑凹凸不平的壁,她就像坐在一個秋千上一樣,一點一點地往上。
安靜的雨後夏夜裡,她能夠聽見陷井上方傳來的魏跡的悶哼和深重的呼吸。
倪沁眼眶和鼻子又開始發酸,但她也沒有力氣了,真的沒有力氣,不能再把精力浪費在哭上了。
魏少爺吩咐了,她得緊緊握著繩子,不能松手。
她要是敢松手魏跡可能會氣死,會把她家砸了吧?會把小乖拿去喂貓吧?這麽胡思亂想著,倪沁緊緊攥著手裡的繩子,一刻都不敢松懈。
她一直在慢慢向上移動,甚至不曾停頓一下,最後聽見魏跡大吼了一聲“啊”,倪沁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向後仰去,被撈著胳膊抱進了一個有溫度的泥巴味道的懷抱。
劫後余生原來是這種感覺。
並不是她以前那樣,孤單地蘇醒在充滿消毒水味道的VVIP高級病房裡,然後那個人帶著一臉和煦如春風的假笑握著她插滿針管的手:“阿沁,你終於醒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你!”
相比那個人虛偽的噓寒問暖,倪沁更喜歡現在這樣。
天地廣闊,只有她和魏跡,他們誰都沒有開口,只是盯著天上璀璨的星河。
半晌之後,魏跡輕輕吐出一句:“媽的,累死爹了,幸虧你是個苗條的矮子,這要是胖子掉下去他就躺這兒等死吧,魏爺爺真是吃奶的勁兒都用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