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穗把《人間失格》放回書架上,在西方文學書架上拿下了《呼嘯山莊》,然後走向自己所在的社團成員們所在的書桌。
放學後待在圖書館裡的學生很少,只有圖書館管理員和讀書社的社團成員們會每天如期來光顧。雨穗是讀書社這個社團的成員之一。
她原本只想申請當回家社社員的,但是由於良平是象棋社的成員,放學後都要參加社團活動,如果她不加入一個社團的話,他就會很苦惱了。從初中開始就是全國大賽的種子選手的人,突然退社會引起師生注意,他放學後的去向也會很讓人在意,這樣一來,良平君就沒有辦法好好地跟在她身後了啊。
讀書社社員總共有23個,大家圍著圖書館內的兩張長書桌坐,各自拿著書本在看。
雨穗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身邊的香琴看到她手上拿著的書,湊過來小聲說:「真是的,又看《呼嘯山莊》,這本你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啊,《人間失格》呢?《挪威的森林》呢?放棄了?」
「嗯,日系文學作家的那種細膩的寫作風格實在不適合我,我還是喜歡《呼嘯山莊》。」
香琴看著雨穗的臉,說:「長著一張《情書》的臉,卻是《呼嘯山莊》的性格嗎?」
香琴覺得雨穗這個人正像這櫻花盛開的時節,面容嬌美,氣質清新,好看得令人心情舒適。相比之下,清乃、玲花那些同樣在男生圈裡很高人氣的女生,就有一種恃美行事的讓同性一下子就會感受到威脅的不太舒服的感覺。
雨穗愣了一下,輕輕笑了起來,她沒有注意到她的對面,那位高一的學弟正躲在書本後面面頰微紅地偷看她。即便注意到了她也不會覺得怎麼意外的。
香琴瞥了眼那位學弟一眼,又看向已經垂眸看書的雨穗,心想不過雨穗有時候讓人覺得很親切,有時候又會露出有距離感的一面,有一種像霧一樣捉摸不定的神秘感。大概正是因此,才沒有人敢輕浮地向她告白吧。
讀書社的規定是安安靜靜地看書半個小時以上,半個小時後就算社團活動結束,想離開的可以離開了。所以半個小時後陸陸續續有人離開了。
雨穗一如既往繼續看著,再等半個小時後才起身。
圖書館在象棋社的後面,要去校門的方向就必須經過象棋社,這也是雨穗選擇讀書社的原因之一。
她每次都會故意在象棋社外的走廊上經過,會看到已經成為象棋社社長的良平坐在最前面的象棋桌前,修長的手指執著一枚棋子,面容冷淡一身禁欲氣息地跟別人對弈,或者自己研究著一盤難解的棋局。但她不會停留,頂多側頭看上兩眼,她知道只是這樣的兩眼,就足夠讓良平執棋的手不穩。
之後他會以最快的速度結束這場博弈,站起身,宣佈今天的社團活動結束了。因為他是社長,社活室的清理工作不需要他動手,所以他很快就會跟上來的。
今天也一樣。
雨穗迎著微風往前走著,已經過了放學高峰期,路上的學生不多,她偶爾側頭看著飛鳥從樹梢竄過,迎著太陽餘暉計算出最美好的角度,去讓像個變態癡漢一樣悄悄地跟在她身後的良平更辛苦地克制著。
……
良平隨意地看了眼監督發來的郵件,然後退出了郵箱。象棋社的監督大樹老師總是喜歡做些無聊的事,喜歡擺長輩的架子,外表也是相當嚴肅的風格,卻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來象棋社的次數屈指可數。當然這對他來說也沒有什麼壞處,但一直慫恿他去當職業棋手這一點實在是煩人。
雖然在象棋上有著不錯的天賦,但他對當職業棋手並沒有興趣。
良平的腳步微微頓了頓,看著前方那個一看就是特意在等待在路口的少年。
他知道這個人,高一年級的學弟,叫綱一,跟雨穗同一個社團,曾經用借CD和限量書籍的藉口在課間時間來找過雨穗,絲毫掩飾的功力也沒有,那種小狗一樣充滿期待的眼神,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心思。
現在他又拿著不知道是哪個名不見經傳的歌手的CD擋在雨穗的面前,緊張得磕磕碰碰地說著些什麼。
連搭訕的理由都不會找,一個老套的藉口用上八百遍,這種一看就軟弱可欺沒有什麼用的小朋友,最後卻成功的和雨穗並排走在了大路上。
真是可笑,以為這樣她就會喜歡你嗎?只要告白就會立刻被拒絕的,自己長什麼模樣,夠不夠資格,長這麼大了,應該有點自知之明了吧?
良平覺得自己的臉很緊繃,克制著不讓嫉妒將他的面目弄得扭曲起來用了他很大的力氣。
謝絕了綱一學弟鼓足了很大的勇氣才提出的去甜品店喝飲料的邀請,看著他失望得很明顯的表情,雨穗說:「抱歉,我家的狗狗因為太過忠誠所以佔有欲也非常大,只要聞到我身上有其他人的味道就會發脾氣,看到我因為跟別人在一起而耽誤了回家的時間,大概會氣到都吃不下晚飯的。」
「學姐家裡養了狗嗎?什麼品種的狗呢?我我我超喜歡犬類的!」
「啊……什麼品種啊……」雨穗微微歪了歪腦袋,「長得很帥氣,在外人面前性格很穩重有教養,但咬人的話會很痛,又聰明又忠誠又粘人還很會偽裝……這是什麼品種呢?」
「呃……是、是德牧嗎?」聽起來真的是很棒的寵物呢!像威風凜凜訓練有素的軍犬一樣,不愧是雨穗學姐養的!
德牧?狼狗?雨穗笑了,「大概是吧。」
跟綱一在十字路口分開,雨穗不用仔細想都知道,擅長偽裝的良平君現在的心裡一定在地動山搖,天崩地裂。雖然很有趣,但是要是真的因為嫉妒而不吃晚飯可不行呀。所以……
雨穗停住腳步,捂著肚子蹲了下來,挎著的書包都落在了地上。
雨穗在心裡默數,才數到第8,頭上就響起了良平君冷淡的聲音,就好像他只是剛好路過一樣,「怎麼了?」
雨穗抬頭,視線順著身邊的長腿往上滑去,落在了他的面孔上,虛弱地笑了笑,「班長,我沒事,只是胃稍微有點痛。能帶我去那邊坐坐嗎?」
良平便將她扶起來,往自動販賣機邊上的長椅上走去。雨穗就像腿腳無力一樣朝他身上靠了過去,瞬間就感覺到他的身體肌肉繃緊,心跳加速,呼吸變淺。
「對不起,頭有些暈。」
「你最好馬上去醫院。」他的口氣更冷了一些。
「不用了,等一會兒就好了。」她溫和的拒絕卻更加不容反駁。
他們在表面上只是普通的同學關係,良平對誰都不熱情,雨穗對誰都一樣溫和親切,但也不是很主動很熱情的人,誰都不會想到,沒有任何私交且從性格上看起來那麼難以擦出火花的兩人,他們的表面下藏著怎麼樣的情感。
雨穗說等一下,就是等一下,坐了還不到三分鐘,她就站起身說沒事了,還在自動販賣機那裡買了一罐果汁給良平,說是陪伴她三分鐘的謝禮。
雨穗坐上了電車,她知道良平依然跟在她後面。僅僅只是那樣片刻地跟她坐在一起,就覺得很滿足很夢幻了吧,會一直回味她靠近他懷抱時的滋味嗎?今晚會不會還因此而做出第二天起來要洗內褲的夢呢?
她看著窗外流逝的風景,猜想那瓶果汁要過了多久良平君才捨得喝呢?估計得快要到保質期的時候,很珍惜地喝完,然後連易開罐都會收藏起來呢。
她愉悅地勾起唇角,神情溫和又狡黠。
回到家不久,清乃氣衝衝地敲響了她家的門。
因為藝高人膽大,清乃對於變態跟著她上電車,並且把恐嚇信往她的書包裡塞這件事沒有絲毫恐懼,只是徹底被惹惱了,她決定要把他揪出來讓他好看。
「『你不會找到比我更愛你的人,我將證明這一點』,真是噁心,是中二病晚期嗎?」
雨穗抱著布偶貓小花,看著眼前走來走去的清乃,說:「是哪一個你心裡一點兒猜測都沒有嗎?上一個分手的男人是誰?」
「上一個分手的男人……鈴木?藤原?嘖,全都是同一時期交往,同一時期分手的,我怎麼知道會是哪一個?」
「……難道你跟涼子學姐她們的賭約是認真的?」連大概誰會做出這種事都一無所知,可見她對交往的物件有多麼的不瞭解。
「這是當然的吧,什麼時候說過是開玩笑的?」
雨穗再一次對這些女孩子在這方面事情上的開放程度感到吃驚,清乃曾經說過跟涼子她們定下賭約,看誰在高中畢業前先達到百人斬的成就,原本她還以為這只是玩笑話,沒想到她們真的為了達到這種目標在努力著。
「這樣可是很容易惹上麻煩的,學姐。你看現在遭到報復了吧。」
「只是沒用的男人在垂死掙扎而已,等我揪出這隻隻敢在背後耍手段的白癡,讓他知道不是什麼女人都能讓他耍威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