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銘一般呼喚路放為少爺,只有非常時期才叫他大將軍。
路放自然明白諸葛銘的意思,一邊為秦崢整理了下額發,一邊道:“你回去吧。”
他的語氣堅定淡然,仿佛不過是在說你回去吃飯吧我就不說了一樣。
諸葛銘痛聲歎息:“大將軍,這裡自有人會妥善照顧秦姑娘的,大將軍何必以身犯險?”
路放用濕潤的毛巾覆在秦崢額上,道:“諸葛先生,你也知道的,我生來便身體強健,少病少災,幼時莫家老七出天花,別的孩子都被他傳染了,唯獨我沒事。後來大了些,又跟著名師學藝,自有一套強身辦法。”
諸葛銘幾乎想哭了:“話雖然如此說,可是大將軍若是真得傳染了瘟疫,怕是軍心渙散,後果不堪設想啊!請大將軍想想死去的老將軍,想想各位少將軍,還有老夫人吧!”
路放正要為秦崢擦拭手心,此時聽了這個,卻是停下了動作,默了片刻,才道:“諸葛先生,我明白你的用意。但是今日今時的路放,早已不是以前的那個路放。以前的路放會為君王肝腦塗地,會為百年路家雖死不悔,可是如今,君王不過是一紙空談,百年路家早已煙消雲散。如今的路放,並不為君王而活,亦不為路家而存。”
其實自從這次重新見到了少爺,諸葛銘就知道那個從小看到大的九少爺經歷了這一切後早已經變了,可是如今聽了這個,確實震驚不已,悲慟莫名。他望著冷峻的側顏,終於沉重地問道:“少爺,你如今為什麽而活?”
路放起身,修長而骨節分明的手將那擦拭過的毛巾扔到了木盆中,在一陣水聲中,淡道:“如今的路放,為自己而活。”
他的聲音淡涼清冷,卻透著不容拒絕的威儀。
諸葛銘歎息:“物是人非,昔日少爺,遇到受傷小雀,都要上前救治。如今的大將軍,殺盡多少人命,都不會再皺一下眉頭。”
路放聽到此言,手頓了下,卻沒有解釋。
反倒是諸葛銘自己道:“諸葛銘不是糊塗人,何嘗不明白,一將功成萬骨枯,這大好河山,原本就埋葬了多少他鄉之魂。帝王之路,絕不能有半絲婦人之仁。可是諸葛銘卻心疼少爺,少爺原本將門清貴,縱然曾經白馬征戰,亦是意氣風發,縱馬馳騁,何曾有半絲憂愁。如今是經了多少磋磨,才練就了這般鐵石心腸。”
偏偏這鐵石心腸,不獨對他人,也是對自己。
只因為那個女子乃是少爺心頭最愛,卻不能護她周全,所以便要親自伴她左右,與她生死與共嗎?
諸葛銘長長一聲歎息,不再說什麽,卻是低著頭,掀開簾出去了。
而營帳內的路放,一邊為秦崢擦了額頭手心腳心,一邊便要解開外袍,為她擦拭前胸後背,可是待解開時,卻見映入眼中的竟然是遍體斑駁的鞭痕,縱橫交錯,或紅或白,觸目驚心。
路放眸中有不敢置信的悲慟,伸手過去,長指顫抖著撫摸那胸口的傷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