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縣城去府城走的是官道,儘管也是塵土飛揚,卻勝在道路平坦,又因著周家阿奶極為有經驗的僱傭了車馬行裡腳程最快的兩輛馬車,因而只花了不到一個時辰就進了府城的城門。
待進了城門後,馬車並不停歇,只一路徑直去了飴蜜齋總店尋大掌櫃。
可憐的大掌櫃見到周家阿奶時,臉都白了一下,好在他到底已經經受了周家阿奶多年的摧殘,加上之前已經得了信兒,便是再無奈也只能捏著鼻子認命的走上前來。
憑良心說,大掌櫃是真的一點兒也不想看到周家阿奶,不過他對於阿奶拜託給他的事兒倒是牢牢的記在心上,索性這些瑣事原也不需要他親自去辦,在問清了手下人後,一行人便往城南而去。
相較於遍佈酒肆商舖熱鬧非凡的城東,城南那頭顯得幽靜不少。這兒最出名的是夫子廟,以及周邊諸多的書院、私塾,包括赫赫有名的南溪書院也皆在此。
至於不久將來要舉行的秋闈,則是在夫子廟東側的貢院裡,因此周家阿奶先前跟大掌櫃打招呼時,點名要附近的房舍。
其實這會兒,府城的房舍已經很搶手了,畢竟離秋闈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兩個月時間。雖說參加秋闈的多半都屬於所謂的「寒門子弟」,可事實上能念得起書的,就不可能是赤貧之家。因此,如若不是府城本地人,則多半會在府城或者周邊臨近的地方賃個房舍,或者乾脆就住在客棧裡。
得虧有大掌櫃幫襯著,不然想要賃個合適的房舍還真不容易。大掌櫃叫人相看了好幾處院落,都在城南這塊。又因著臨時賃房舍住跟買房置地是截然不同的,只要不是很離譜,一般人都不會太計較的。也因此,只看了兩處房舍,就定了下來。
房舍就位於離貢院兩條街的斜巷裡,出門右拐就是大街,若是抄小道的話,不消半刻鐘就能到達貢院,且因著這一片多是食肆茶館,極少看到熱鬧的酒樓,因而也算是安靜得很。
唯一的問題可能就是房舍不夠大,統共就一個小院子,有些類似於大房那頭大山和二山買的房舍,前頭兩間房,後頭三間房,中間是一個極為狹小的天井。
孟秀才看中這裡的清幽,且離南溪書院也近。周芸芸也不介意房舍小,左右家裡人口也不多,犯不著住那麼大的院子,反而小有小的好處,起碼收拾起來要容易很多。
小倆口略一商議,當下拍板定了下來。
房舍定了下來,安頓起來也費不了多大的勁兒。前頭兩間房,一間當灶間,另一間則用作吃飯待客。後頭的三間房,東面一間當小倆口的睡房,中間是書房,靠西的則叫大金住著。至於周家阿奶,並不打算留宿,她要急著趕回去將二房全家轟走。
周芸芸等人:……
周家阿奶說話實在是太直白了,別說是頭一次聽到這話的大掌櫃了,就連早已知曉這事兒的周芸芸和大金都是一臉的目瞪口呆。
索性二房那頭態度一直很明確,人家壓根就不想待在縣城裡,事實上他們比誰都想早點兒回到村子裡。
不過既然提起了這事兒,周芸芸也趕緊出言叮囑道:「阿奶,我先前聽人家說過,像洪災這種事情後,極易發生各種瘟病。你看是不是叫二伯他們在城裡買些藥材帶回去?該熏的熏下,或者提前吃些預防的湯藥?咱們家的人身子骨倒是都不錯,可架不住村裡有病人吧?」
對於疾病預防這一項,周芸芸其實也不大懂,只是她先前是做廚子的,衛生消毒方面還是知道的。想著先前聽說很多人和牲畜都淹死在了洪水裡,而屍體原就是最容易觸發各種疾病的,更別提如今還是在盛夏裡。
周家阿奶先前也想到了這點,災禍之後必有瘟病,所以她之前才沒叫二房的人回村。如今叫他們回去,也是知曉縣太爺早已有所安排。
早些日子縣衙門高價僱請苦力,除了救人外,多半干的都是焚燒、掩埋屍體的活兒。當然,焚燒的多半是牲畜屍體,人的話,除非是整戶都沒了的,不然自有家人收斂,不會直接焚燒。
不過,這會兒聽周芸芸提了這一茬,周家阿奶便道:「我乾脆在府城買些藥材好了,還有叫三河家的也留下。那頭收拾起來就不是一日兩日的事兒,沒的叫她挺著個大肚子忙活的。」
「對對,還有小孩子們也別去了,先緩一緩,起碼等家裡都收拾好了再說。」周芸芸是想著小孩子們抵抗力差,哪怕沒有瘟病發生,村裡也是亂成一團的,與其讓他們跟著添亂,還不如等那頭收拾好了再搬過去。
周家阿奶覺得有理,索性道:「乾脆這樣好了,把大山二山也叫回來,讓他們一道兒幫著先收拾收拾,到底咱們老周家的根還在楊樹村裡,就算請人幫忙,也得有自家人看著。」
雖說老周家已經分家了,可分家又不代表徹底斷絕了來往。族親還互幫互助呢,近親這頭就更不用說了。
這些事兒並不需要周芸芸來操心,她只提醒千萬要記得多買些藥材,甭管是喝的湯藥還是消毒用的熏香等等,這些絕不能省。至於旁的事兒,相信周家阿奶會料理妥當的。
……
府城的日子過得比縣城更為清靜自在,周芸芸也是過了有兩日後,才在孟秀才的感慨下覺察到了原因。
孟秀才是這麼說的:「沒小八在旁鼓噪,寫文章都順暢了不少。」
是啊,這次來府城,小八直接被拋棄了。
其實不止是小八,小三山子以及胖喵倆口子都在縣城那頭沒過來。它們的吃喝倒是用不著操心,來之前周芸芸就拜託過周家阿爹了,叫他每日裡去瞅瞅。當然主要還是照顧胖喵倆口子,至於那倆傻鳥,周芸芸是半點兒不擔心,總覺得就算真正的三山子餓死了,它們都能繼續活蹦亂跳的。
憑良心說,沒了小八在旁邊鼓噪,整個世界都清靜了。
瞬間覺得生活很美好的倆口子,分別用不同的方法表達了自己的喜悅。
周芸芸很快就跟街坊們打成了一片,別看他們賃的院子不大,可府城地價貴,周圍的街坊鄰里家境都不算差,才入住不到兩日,周芸芸就被帶著熟悉了周邊的菜市和商舖。哪怕先前周家阿奶來府城時,每次都會帶回去不少新鮮吃食,可跟當地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特別是早市的一些稀罕食材,周家阿奶可從未買過。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周芸芸才知道府城這邊的早市上,天天都有河鮮,而且價錢還不算太貴。
有什麼比稀罕食材並各色調料更叫廚子高興的?尤其周芸芸手頭上並不缺錢,加上她也技癢了,乾脆見天的往家裡買各種河鮮,還順道採買了不少調味的原料,親自鼓搗各色秘製醬汁調料。
基本上,除了出門採買吃食,她就把時間耗在灶間了。
孟秀才也忙活,不過比起那些臨近考期各種上火的學子,他反而格外得淡定。主要是他先前因著守孝耽擱了太多年,用他的話說,該準備的都已經準備妥當了,沒的臨時抱佛腳的。
也因此,他忙活的是旁的事兒,譬如玩命的折騰大金。
大金簡直要活不出來,他完全不明白為啥先生兼姐夫的孟秀才突然懟上了他,明明他什麼都沒做來著。
先前,周家阿奶叫他留在府城,說的是孟秀才忙於做學問,叫他來幫周芸芸的。所以之前他對自己的定位是小廝加護院,結果臨到頭了,卻發現事實完全不是如此,他直接變成了嚴師手底下的蠢徒弟。
他這是造了什麼孽喲!!
過了十來日,大金終於吃不住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跟周芸芸哭訴:「姐啊,我要回家去!我寧願叫阿奶可勁兒的使喚,忙得跟個陀螺似的也比在這兒做學問來得強!姐啊,你說我到底是咋得罪姐夫了?」
周芸芸心疼的看了他一眼,她當然知曉問題的癥結在哪裡,可她沒臉說。
思忖了一番,遲疑的道:「要不回頭我跟他說說……」
「別別!阿姐喲,就算我書讀得少也知道尊師重道。他是我先生,又是我姐夫,還是咱們縣城裡上百年來最年輕的秀才,肯教導我做學問我就該偷著樂了,沒見三山哥願意學,他還不樂意教嗎?」
頓了頓,興許是覺得這麼說有些太直接了,大金又添了一句,「當然喲,三山哥蠢成那樣,擱誰都不樂意教,可怨不得姐夫。對了,三山哥還想著今年考秀才呢!」
「考秀才?他能行?」被大金這麼一打岔,周芸芸瞬間忘了要跟自家那口子提的事兒,只一臉狐疑的問道。
這擱在穿越前,周芸芸倒是真沒覺得科舉有多難,好像連考狀元都是隨口一說就能中似的。可之後,尤其是嫁給了孟秀才以後,她才真切的理解了對於普通人來說,科舉之路有多坎坷。
隱隱的,周芸芸還覺得有些不對勁兒,可沒等她往深了想,大金就斬釘截鐵的道:「肯定不行呢!就三山哥那蠢樣兒,哪怕苦讀個二三十載也沒那可能!」
就是不知道三山子這輩子能不能成為傳說中的白頭秀才了……
「阿姐,左右你們也安頓下來了,城南這頭治安挺好的,要不我先回縣城去,也不知道二伯那頭收拾得咋樣了,等過些日子我再過來瞧你,成不?」大金又道。
「成啊,原就是阿奶太小心了,我跟謹元又不用下地幹活,也沒養家禽牲口的。見天的也不過忙活些洗衣做飯的小事兒,沒的把你絆在這兒。」
周芸芸知曉大金是讀書讀煩了,這有讀書天賦跟喜歡讀書就不是一碼事兒,就連她跟孟秀才「學」了不少字,也愛上了看話本遊記,可對於那些個正經書還是謹謝不敏。
得了周芸芸的話,大金當下就跟孟秀才道了別,連午飯都沒吃,就歡歡喜喜的跑路了。
直到大金走的都沒影兒,孟秀才這才皺著眉頭略有些不解的問道:「方纔我在屋裡好像聽到你們說週三山打算今年考秀才?」
雖說明知道這事兒一聽就很扯淡,可到底是事實,也沒啥不能承認的,當下周芸芸只點頭道:「對啊!」想了想,又描補道,「叫他去試試也好,大不了考不中唄!」
「可是,他連童生都不是,怎麼考秀才?」孟秀才奇道。
周芸芸:……
她說咋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