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周芸芸先前有想過攛掇娘家人來京城的,可事實上她對此並不抱太大希望。甭說這年頭了,哪怕是她上輩子,上了年紀的人都不會輕易挪地方的,往往一輩子就待在一個地方,甚至還有那種祖祖輩輩都擱一個地頭待著的。
這就是所謂的故土難離,還有便是老人家多半講究一個落葉歸根。就周家阿奶那年歲,也是該頤養天年了,沒得離家千里跑來京城鬧騰的。
當然,這個時候周芸芸萬萬沒有想到,她的那些娘家人有多能折騰,更沒想到的是,周家阿奶遠比她想像中的更加狠心,撇開兒孫後非但沒有一絲一毫的不捨,還覺得格外的痛快。
周芸芸啥都不知道,她只一門心思的折騰新到手的宅子。
雖說原先那戶人家對於宅子也挺愛惜的,可到底是有些年頭的宅子,周芸芸在細看之後,還是決定請人重新修繕、佈置一番。
第一進需要改善的地方不多,頂多也就是翻新一下,後頭的三進卻都是要仔細規劃整頓的。
像二進院子,除了正堂外,兩邊的廂房都要全部改造。依著周芸芸的想法,索性東廂房就作為孟謹元的書房,西廂房則算是客房,萬一他有個同窗好友過來拜訪,也能招待人家住下。
三進算是後宅了,基本上就是周芸芸的天下,還有她即將出生的孩子,至少有好些年都要在三進院子裡蹦躂。依著習俗,正堂以及兩邊的耳房都是給家中最長者的,孟家沒有長輩,自是歸孟謹元和周芸芸。至於東廂房則歸兒子所有,西廂房住閨女,哪怕周芸芸還不曾生產,這些也可以提前歸整好。
四進院子相對來說要狹窄一些,好在房舍並不少,周芸芸打算將自個兒最愛的灶間挪到這裡來。當然在前頭也會弄個小的灶間或者茶水房,不過大廚房肯定是要放到後頭來的,裡頭像分體的灶台以及烤箱、烤爐等等,都得慢慢的置辦好。再尋兩間空屋子當作糧倉、庫房,也可以讓女僕住到後頭來。
除此之外,像二進、三進的庭院裡,也可以移植幾棵果樹,或是搭個葡萄架,倒不是圖那口吃食,而是想著夏日裡能有個納涼的好去處。
再有便是取暖和恭房了。
取暖方面,京城這地兒普遍用的是地暖,也就是火龍盤炕,這也沒啥不好的,可周芸芸卻依稀記得還有更好的取暖方式。
那還是她上輩子碰到過的事兒,同事裡頭有個跟她交情不錯的攢夠了首付買了房子,在裝修新房時,聽從人家的建議鋪設了水地暖系統,出於好奇,周芸芸不單親眼去瞧了瞧,還多問了幾句,事後又尋了點兒資料來看,想著以後說不准自個兒也要買房子,多懂一些總好過於啥都不知道被人忽悠得好。
也虧得如此,如今仔細回憶起來,倒是能記起七八分來。
當下,周芸芸便將自己還記得的部分或是寫或是畫,盡可能全面的記錄下來,當然這些肯定是不夠的,畢竟這年頭還沒有水地暖,創新……哪怕有資料想要完全複製出來也很難。
恭房改造也不是個容易的事兒,不過卻是比旁的都來得更為重要,反正周芸芸是再也不想嘗試坐便桶上撒尿屙屎了,不方便還不衛生,味兒更是糟心無比。
她是想著,在前頭書房旁、後頭臥房旁都弄個小小的恭房,弄個馬桶,底下管道直通糞池,不要彎角只一路斜斜的往下,一沖水就能全部下去的。
如有可能,她還想弄個浴室,或者乾脆來個小點兒的浴池。
對了,要是能挖個地窖或者冰窖那就更好了。
……
想法真的很多,關鍵在於這也算是周芸芸頭一回真正的當家做主了,像出嫁那一回,縣城裡的小院子雖然很不錯,可周芸芸卻幾乎完全沒有插手過,全是周家阿奶一手包辦的。
周家阿奶的的確確是認真用心的去做了,可不能否認的是,她所做的一切都太有時代的局限性,絕不能說不好,卻也真心談不上有多好。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不過思忖再三後,周芸芸還是決定進行大刀闊斧的改建。
——為了徹底解決生活方面的不易,也為了給肚子裡的孩子造就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
花了足足十天工夫將資料歸整完畢,其中多半都是文字描述,少數才是圖紙。也虧得周芸芸自打出嫁後,就一直跟著孟謹元學寫字,甚至還學過一段時間的繪畫,當然她的程度也就那樣,什麼風骨、意境,別提了。
事實上,光把字寫得四平八穩,把圖畫得能叫人看出來是啥,就已經快把周芸芸逼死了。
反而孟謹元對此感到極為不可思議,再一次誇讚她比三山子有天賦多了,還道若是投身為男兒,苦讀個十幾年,考個秀才應該是沒問題的。
對此,周芸芸只能……呵呵。
寒窗苦讀十餘載,就只為了考個能減免賦稅的秀才?她是傻呢,還是傻呢,還是傻呢?有這個工夫,幹點兒啥不能來錢?
最最關鍵的是,對於周芸芸來說,識字從來不是難題,橫豎不過是簡體譯繁體,可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甚至還有禮樂騎射之類……
這麼想想,還是弄死她比較乾脆。
至於改造宅子一事,孟謹元想著先前孟家在縣城那小院子也挺不錯的,便只略提了一嘴,就不再過問這事兒了。
孟謹元提的是,他就想要一個有兩排大大的書架,以及有書案、椅子的書房。
這有啥問題呢?周芸芸愉快的表示到時候保準叫他滿意。
只是,孟謹元是很好滿足,改造宅子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哪怕有了完善的計劃和圖紙,如何尋到可靠的人,卻是攤在周芸芸面前最大的問題,畢竟這年頭可沒有裝修公司。
到了這個時候,周芸芸又想起她阿奶了……
彼時,周家阿奶他們一行人已經趕到了京城。比起周芸芸他們那回跟著飴蜜齋的車隊晨起出發晚間留宿不同,周家那頭壓根就是日夜兼程的。也虧得馬車伕有兩個,周家阿爹和大金輪流趕車,不到伸手不見五指就不停歇,連吃食都是自帶的乾糧。
如此這般,原本半個月的行程愣是叫他們縮短了三分之一。不過,就算他們風塵僕僕的趕到了京城,想要尋到周芸芸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畢竟想先前也沒想到這一茬。
好在,這種小事兒完全難不倒周家阿奶。
待進了京城,周家阿奶斷然否決了周家阿爹提議的先尋個地兒安頓下來的建議,只叫大金去打聽京城飴蜜齋的總店。這倒是容易得很,莫說京城本地人了,便是外來的多半也知曉飴蜜齋,只不消片刻,周家一行人便趕著馬車摸到了地頭。
以為事情真的就那麼容易?
周家阿奶壓根就不覺得自家好乖乖會將住址告訴飴蜜齋這頭,畢竟兩邊完全不熟,再說他們極有可能在入京城還未安頓下來後,就已經兵分兩路了,那還怎麼告知?
你有張良計,她有過牆梯。
「你倆給我待馬車上,我自個兒進去問。」
乾脆利索的撇下兒子、孫子,周家阿奶雄赳赳氣昂昂的殺進了飴蜜齋。還真別說,京城就是比旁的地兒繁華。就單說這飴蜜齋好了,周家阿奶以往真沒少去府城飴蜜齋總店,可就算是總店,那也完全不能跟京城相比,光是鋪面就比府城那個大了三倍有餘,再看屋內的裝飾、擺設,陳列出來的各色糕點糖果,還有來往的人群,那就不是城府能比的。
可這一切對於尋孫女心切的周家阿奶來說,那就不是個事兒!
氣勢洶洶的走進店舖,周家阿奶徑直走到櫃檯前,張口就道:「叫你們大掌櫃出來!」
管事、夥計,包括來往的顧客都像看傻子一般的望著周家阿奶,尤其當他們看到來人只是個鄉下老婆子,穿得寒酸長得寒磣,外加還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壓根就沒人去後頭喚掌櫃,自有夥計皮笑肉不笑的迎上來:「這位……老大娘,您這是走錯地兒了?慈安堂在城北,咱們這兒是城東。」
慈安堂就是專門安置孤寡的地兒,夥計話裡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可惜的是,周家阿奶完全沒聽明白他的弦外之音,只伸手從衣領子裡掏出了玉珮,面帶殺氣的道:「叫你們大掌櫃出來!!」
夥計:……
「掌櫃的!!」
雖說沒看仔細,可祁家的玉珮是所有嫡系都有的,且外形樣式都差不離,頂多也就是成色和上頭的花紋不同。不過,能在這裡當夥計的也不可能是沒眼力勁兒的,只一眼就瞧出了周家阿奶手裡的玉珮成色極好,也就是說,只怕那玉珮不單是祁家人的,還是嫡系中的嫡系。
再聯想到祁家玉珮所特有的含義……
天吶!!!!!!!
嚇懵了的小夥計撒丫子狂奔到後頭,很快就將大掌櫃帶到了周家阿奶面前。比起驚魂未定的小夥計,人家掌櫃的好歹能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只板著個臉看向周家阿奶,最終將目光落在了她胸前的那塊玉珮上。
玉珮上……
噗通一聲,掌櫃的兩眼一翻兩腿一蹬,直接仰面暈倒過去。
周家阿奶默默的收了玉珮,隨手操起擱在櫃檯上已經冷了的半盞茶,先喝了一大口,然後一股腦的全噴在了大掌櫃的臉上,輕而易舉的將人弄清醒了。
「別裝死!帶我去找你家大少爺!!立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