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個兒也知道自己剛才那話說得有些魯莽了。
大家還是喜歡謙虛的人的。雖說他們離劉縣令的位置有一定的距離,但不遠處還站著個差役呢。要是他這話傳到劉縣令耳裡,讓劉縣令覺得杜錦寧狂妄自大,取消原本打算給他的縣案首,那他這罪過可就大了。
這個縣案首不光是杜錦寧一個人的榮耀,還是博閱書院的榮耀。要是因為他口無遮攔弄沒了,博閱書院的那些人稍稍放出些態度,就夠他喝一壺的。
他趕緊訕訕地笑道:“對對,開玩笑,我是開玩笑的。縣尊大人為我們好,自然要勉勵一番。”
而那頭,嚴崆的心情如同坐過山車一般,開始有多高興,現在就有多失落。所以聽瘦高個兒男子奉承杜錦寧,就覺得格外刺耳。
他面帶嘲諷地道:“這位兄台可不是開玩笑。杜師弟可是我們山長的高徒,他既沒把試卷弄毀,那麽這個縣案首就非他莫屬了。”
聽他這樣說,其他人都面露古怪之色,看向嚴崆的目光都帶了些不屑。
一個書院一個班的同窗,即便平時關系不好,也不應該這樣拆台。這可關系到他所在的書院的名聲呢。一個為了私怨連書院大局都不顧的人,心胸狹窄,可想而知。
而且杜錦寧即便拿不到縣案首,有劉縣令那句話,通過縣試那絕對是妥妥的沒問題。以他的真才實學,府試院試想來也不是難事。明知同窗過了縣試,童生和秀才可期,又是如此年幼的年紀,前程一片大好,嚴崆不知道趁此機會跟他搞好關系,還當面拆台結仇,他們真不知是該說這人蠢呢,還是說他蠢呢。
排在嚴崆前面的那個人,趕緊往旁邊挪了幾步,離嚴崆遠一些。
看到這幾人的眼神,嚴崆心裡大悔,悔自己不該當眾失態。
他看了杜錦寧一眼,想說兩句話挽救一下,可嘴唇蠕動了一下,愣是拉不下臉當眾說一句服軟的話。
杜錦寧對於嚴崆,從來沒有放在眼裡過。此時對於他的話也不在意。案首不案首的,她還真不在意,只要縣試能順利通過就好。當然,能不辜負先生們的重望,拿個縣案首,那就更好了。但這不是以她的意願為轉移的,多想無用。
她的注意力一直在考場之上,就盼著有人趕緊交卷,湊夠十個人。
此時看到有書生模樣的人提著考籃從一間屋子裡出來,打著傘往這邊來,顯然是來交卷的,她喜笑顏開:“終於湊夠十個人了,可以出去了。”
站在這裡吹著冷風,實在是受罪。
幾人聽了,轉頭看過去,果真看到那人站到了劉縣令跟前,俱都高興起來:“這下好了。”
那人能在這時候交卷,自然不是試卷弄髒汙了,而是將卷做完了。這麽短的時間內把試卷做完了,而且提前交卷,那自然是對自己有信心,是考得比較好的。
果然,劉縣令接過那人的卷子看了幾眼,就和言悅色地點頭,跟他說了幾句話。看那書生臉上的露出來的喜色,想來也是取中了的,沒準還能跟杜錦寧爭一爭這縣案首的名頭。
瘦高個兒見那人也是十七八歲的模樣,跟嚴崆年紀一般大,身上也穿著青色細布長袍,便好奇地問杜錦寧:“這位也是你們的同窗?”
杜錦寧搖搖頭:“不是,不是我們書院的。”
她記憶力好,書院裡的同窗,即便是丁班的小孩兒,她都能認得出來,並且叫名字都能叫得出七七八八。她呆過的乙班和甲班就更不用說了。
這人明顯不是博閱書院的學子。
瘦高個兒好奇心重,又是個自來熟。待那書生走到近前時,他先拱手恭喜,又問道:“我看兄台面生的很,不知兄台是在哪個書院或者私塾念書的?”
那人也回了一禮,笑道:“我父親做外任,我一直呆在那邊,特地回鄉來考試,並不是在本地上的學。”
大家這才恍然。
科考是要回原籍的,齊伯昆之所以帶著齊慕遠回來,官場上的回避是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則是為了陪齊慕遠參加科考。
而本朝官員就任采取的是原籍回避制度,即本省的人是不允許回自己的省份任官的,這是避免官員和盤根錯雜的親友互相勾結和利用,貪贓妄法。
官員們帶著家眷上任,孩子自然是在自己任職的地方念書,到科考時再回到原籍來考試。
這樣的官宦子弟,有進士或者同進士出身的父親教導,學識一般不會太差。
瘦高個兒便轉過頭來,給了杜錦寧一個擔憂的眼神。
杜錦寧這可是來了一個有力的競爭者。比背景,這位官二代並不比他差,沒準還更強一些。比學識,從剛才劉縣令的表情就可以看出來了,這人考的也不錯。
杜錦寧卻是什麽都沒想,隻盼著早點放頭牌。
縣試錄取名額是五十人左右,以她在書院裡的排名來看,她總能在五十人裡佔上一個名額。
開門的差役見十個考生湊齊了,先是出去吩咐了一番,這才打開了大門。
“嘀嘀噠噠嘀……”安排在門口的嗩呐聲立刻吹了起來,伴隨著嗩呐聲的還有鑼聲和鼓聲。
“放頭牌了。”不知誰喊了一聲,許多拿著傘的人都從四面八方走了過來。這些都是接考生的親友。
雨還在下,傘又給了梁先寬,杜錦寧從縣學裡走出來,正擔心自己沒辦法去許成源家跟母親匯合呢,就在人群裡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連忙驚喜地朝他揮揮手,問道:“齊慕遠,你怎麽在這兒?”
齊慕遠向來不大有表情的臉上此時帶著溫暖的笑:“我估計你會在放頭牌時出來,反正坐在那裡也沒事,就過來看看。”
“啊呀,你可真是雪中送炭呐。”杜錦寧笑著,跑進齊慕遠打著的雨傘裡。古代農家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