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爹一直在禮部尚書的位置上,老師不管做得再出色,他現在這個官職就已是他的極限了,他再沒有出頭的機會。而你……”
杜錦寧頓了一下,給了關嘉澤一個思索的時間,這才緩緩道:“就算你中了進士,入仕做了官,而且政績十分出色,除非外放,也是沒有出頭機會的。畢竟你爹、你四叔還在京城任職。除非他們致仕,否則你就得一直熬著。”
“但你爹現如今也不過四十歲不到,如果他長壽身體又好,做官做到六七十歲都不成問題。二三十年的時間,你還剩多少鬥志往上爬呢?”
見關嘉澤愣愣地不說話,杜錦寧再道:“你道你四叔這麽多年隱居漓水縣,是真不想做官嗎?那是給你堂兄們讓路而已。前陣子為了避開奪嫡鬥爭,他們都外放了,你四叔生怕京中無人能幫他們說話,你爹又指望不上,這才入了京做了官。而在適當的時候,我相信他為了你堂兄,定然會向皇上乞骸骨,再次罷官不做,好把機會讓給你堂兄的。”
關樂和的三個兒子,原先老大在翰林院做編修熬資歷,老二、老三是舉人沒有入仕,但在上一屆春闈時他們都紛紛中了進士。當時正是奪嫡之爭十分激烈的時候,關樂和擔心他們年紀太輕,被人所利用,遂叫他們都紛紛選擇了外放,去做了個小小的縣令,老大也調去福州市舶司任了個五品的官職。
“而你爹,就算他官癮不大,願意致仕,到底是把機會讓給你大哥,還是給你,那就不好說了。畢竟在你大哥有機會調回京得以提拔,還是你有機會調回京有機會得以提拔時致仕,受益人是不一樣的。只要你大哥回了京,不管你在任上做得再出色,也很難再入京為官了,你的路算是被堵死。畢竟如果你在外面做到了四品甚至三品的位置,調入京後不可能再讓你做六品或五品。”
說到這裡,杜錦寧沒有再說下去。她站起來沏了兩杯茶,一杯給自己,一杯推到了關嘉澤面前。
關嘉澤這個房間跟她那邊的格局是一樣的,而且這裡她來過不少,熟門熟路的,跟自己房間一樣。
關嘉澤愣愣地看著眼睛的茶水,不動也不說話。
杜錦寧呷了兩口茶,這才又開口道:“所以最開始我問你,你娘更看重你,還是更看重你爹。她這一輩子不容易,如果有機會將你爹從官位上扯下來卻心軟,等以後發現他堵了你的路,反而便宜關嘉興時,你娘心裡的感受,你想過嗎?”
關嘉澤這一回眼珠子終於有了神采,他抬起頭來,朝杜錦寧看來。
杜錦寧向他點了點頭。
她知道,在這以孝治天下的時代,要讓關嘉澤乾掉他爹,給他讓路,他心裡絕對過不去那個坎。不管他有多痛恨那個渣爹,他所受的教育都不允許他這樣做。
可如果讓他從孔氏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他就比較容易接受。父親與母親,他自然更親近孝順母親,為了母親,讓渣爹罷官貶職,這同樣是孝道;反而,如果為了顧及渣爹的前程,而不顧對他掏心掏肺、視他如命的母親的感受,他這才叫禽獸呢,這才是天下之大不孝。
關嘉澤一笑,這笑容裡帶著輕松釋然:“我明白了。”
他站起來,深深朝杜錦寧躹了一躬:“多謝你,錦寧。能跟你做朋友,我三生有幸。”
杜錦寧跳起來避開他的禮,一掌拍在關嘉澤厚實的背上:“你小子,少給我來這一套。”她抓起關嘉澤果盤裡的蘋果,哢嚓啃了一口,對關嘉澤揮了一下手,“走了。”轉身出了門,回自己房裡去了。
關嘉澤在房裡靜默片刻,這才關門歇息。
第二天中午,關嘉澤去了孔府一趟,跟母親談了許久,出來後神色十分輕松。
杜錦寧知道他去了一趟孔府,他跟母親談了什麽,他沒說,杜錦寧也沒問。不過她知道,孔氏是個有手段的有魄力的,否則也不會把家務事鬧到皇帝面前。只要她知道關正祥阻了自己兒子的路,關正祥就完了。
關嘉澤是孔氏的軟肋,同時他也是孔氏的逆鱗。誰阻了關嘉澤的路,她就能遇神殺神,遇佛殺佛。
果然,隔了還沒兩日,就見有人來報:“少爺,少爺您快回去,太太叫人給打了。”
這時太學裡還在上課,夫子在上面說,學生在下面聽。關家的下人就這麽直通通地闖進了教舍裡,把大家都嚇了一跳。
關嘉澤更是七魂去了六魄:“什、什麽?”
杜錦寧忙在旁邊問:“傷得重不重?有沒有性命之憂?”
下人見關嘉澤臉都白了,連忙安撫他:“不要緊,沒有性命之憂,郎中說養養就能好。少爺您別太擔心。”
可要是傷的不重,也不會讓下人闖到太學裡來喚關嘉澤。
夫子覺得下人那話不過是在安慰關嘉澤,忙開口道:“關嘉澤,你趕緊回去看看吧,學正那裡我會幫你告之一聲的。”
杜錦寧借著攙扶關嘉澤的功夫,在他的胳膊捏了一下。
關嘉澤朝杜錦寧看去,便見她對自己眨了眨眼睛。
他心念一動:莫非這是假的?母親無緣無故怎麽會被人打?為防意外,母親出門時可是帶足了護院的,身邊更有婆子和丫鬟會點功夫。難道這是母親給黃姨娘做的陷阱?
這麽一想,他的心就靜了不少。
關嘉澤朝夫子拱了拱手:“多謝夫子體恤。”這才在下人的攙扶下,匆匆出了教舍。
杜錦寧和齊慕遠擔憂地目送他離開。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兩人就吩咐下人去孔府走一趟,打探消息。
青木回來,先稟報道:“關太太沒事,關少爺讓你們別擔心。”
到了晚上,齊慕遠回了家,杜錦寧從太學裡出來,青木這才悄聲道:“澤少爺說,讓少爺別擔心,他娘沒事,而是在將計就計呢。”
其實關嘉澤讓青木避開齊慕遠,讓他單獨跟杜錦寧說這話,不是不信任齊慕遠,而是家醜不外揚,他不想讓更多人知道他家的醜事。
跟杜錦寧說實話,純屬是他真心感激杜錦寧對他們母子的點拔,不想讓她太過擔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