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這勢借得十分好,不光是外人,便是杜辰生都以為是自己一巴掌把杜錦寧打暈了。實在是這小子太瘦小了,風一吹就能倒的樣子,他這一巴掌也用了些力氣,杜錦寧被打暈,也很是正常。
“弟弟,弟弟……”杜方蕙大驚,撲到杜錦寧身上,顫抖著手去摸她的鼻息,好像感覺不到出氣,心裡一慌,頓時大哭起來,“弟弟,你賠我弟弟性命,弟弟……”
原還在竊竊私語的眾人俱都一靜,膽戰心驚地看向了杜辰生。
祖父打孫子,這沒什麽可說的。可是直接把人給打死了,那這事就鬧大了,更何況,杜家還一直有苛待三房的做法,眾人心裡的天秤,直接朝杜錦寧這邊傾斜了,而且還傾斜得十分厲害。
有那同情心和母愛泛濫的,已忍不住抹起淚來:“可憐喲,這孩子……”
“陳氏回來,怕不得一頭撞死。這怕是要害死幾條人命了呀。”
“哎,怎麽就鬧成這樣……”
有那好心的,趕緊吩咐兒子、孫兒去請郎中;也有人轉頭就往村東頭跑,去給陳氏報信。
陳氏和杜方菲、杜方苓母女三人原已挑著一筐白菜和蘿卜從村東頭回來,路上正遇見下了學往家走的杜寅生。彼此打了招呼,杜寅生正要跟陳氏說說杜錦寧上學的事,就見平日裡跟杜方苓要好的一個小姑娘氣喘籲籲地跑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地對陳氏道:“三、三嬸兒,你快回去……看看吧,寧哥兒……好像被他祖父打死了。”
“什麽?”陳氏肝膽俱裂,差點沒暈倒,晃了晃才站穩了身子,渾身僵硬地盯著鄭桃兒道:“你、你說什麽?”
杜方菲卻是二話不說,扔下肩上的擔子就往家跑去。
杜方苓把擔子往邊上一放,一把扶住了母親:“娘,咱們先回家。”
“對對,先回家。”陳氏踉蹌地往前跑,可哪裡跑得動?要不是杜方苓和鄭桃兒扶著她,她就要軟倒在地。
杜寅生聽得此話也是十分震驚。好不容易杜家出了個讀書天才,這要是被杜辰生打死了,那他真要捶胸頓足了。
他也頓不得安慰陳氏,提起長衫拔腳就往杜宅跑。
兒子性命攸關,陳氏此時哪裡許自己倒下?也咬著牙在杜方苓和鄭桃兒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往家跑。
一行幾人一前一後地跑到了杜宅附近,就見杜宅門口圍了裡三層外三層。
村人無聊,平時就沒什麽消遣,冬日裡更是無所事事。此時聽說杜辰生將他那個克父的孫子打死了,便都擁過來看個究竟,嘴裡還議論紛紛。聽那說話,大多都是同情杜家三房母子的。
此時見杜方菲和陳氏一前一後過來,他們俱都十分同情,紛紛道:“趕緊回去看看寧哥兒吧,唉……”大家還自發地給幾人讓了道。
杜方菲和陳氏進了院子,便看到杜錦寧仰面倒在地上,雙眼緊閉,面色蒼白如紙,唇邊地上還溢著鮮血。杜方蕙撲在她身上,哭得幾欲斷氣。
“我的兒……”陳氏身子一軟,就直接暈了過去。
“我、我跟你們拚了。”杜方菲紅了眼,拿過倚在牆角上的扁擔,就要朝杜辰生和姚氏衝過去。站在最前面的幾個老娘們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嘴裡勸道:“菲姐兒,別衝動,好歹那是長輩,不能打。”
“是啊是啊,你得想想你娘。你弟弟出事了,你要是再有什麽好歹,
你叫你娘怎麽活?” 杜方菲渾身顫抖,兩眼血紅的望著杜辰生,那眼神裡能淬出毒來。
杜辰生此時也異常後悔。他倒不是後悔打死了杜錦寧,而是覺得這件事給杜家的聲譽帶來了不好的影響。豈不見眾人的紛紛議論,都是在譴責他嗎?偏他還不能跟這些人辯解什麽。人命大過天,雖然因為杜錦寧是他孫子,官府不會拿他治罪,但他不慈的名聲怕是洗刷不掉了。這對他三個孫子的前程會產生很不好的影響。他們往後考上了秀才,這件事就會成為詬病,被別人攻訐。
他厭惡地看了躺在地上的杜錦寧一眼。
這孩子死了都不讓人安寧,還真是來杜家討債的,悔不當初一把將他溺死!
杜錦寧躺在地上,卻是十分的不好受。
這可是數九寒冬,泥地上寒冷似冰。她這樣一動不動地躺著,不一會兒就渾身冰冷,凍得受不了。這讓她也後悔起來,覺得不該使出這樣的笨法子,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她這條小命可是大姐杜方菲用自己的終身換來的。要是再病了,以古代的醫療條件救不過來,那她豈不是虧大發了。
不過事情已進行到這個程度了,再怎麽的她也得這麽一動不動地躺下去,否則前功盡棄,她更虧慘了。
至於郎中來了怎麽辦,這方面她一點也不擔心。她可是個老實怯懦的孩子,怎麽會裝死呢?她被杜辰生一巴掌扇得暈死過去,杜方蕙年小,又關心則亂,以為弟弟死了,造成了大家的誤會,這很正常是吧?怎麽能怪她們呢?要怪,也只能怪杜辰生沒有一丁點慈愛之心。
“讓讓,大家讓讓,郎中來了。”院外傳來一聲高呼。
圍觀的人群頓時讓出一條道來,不一會兒,一個五十來歲的瘦老頭兒到了杜錦寧跟前,在她的頸脖動脈處按了按。
杜錦寧摒住呼吸,一動不動。
郎中是鄰村的,姓莫。他拿了脈後沉默了一會兒,這才沉重道:“這孩子,情況怕是不好。”
陳氏本已醒了,聽得這句話,複又暈了過去。
“先把她抱到床上躺好。”郎中又道。
杜方菲跟陳氏一樣,聽到郎中那話有如五雷轟頂,魂不守舍,可見鄰居家一位好心的大叔想要去抱杜錦寧,她如同瘋了一般,拔開人群衝了上去,一把摟住了杜錦寧,嘴裡淒然地叫道:“寧哥兒,寧哥兒……”
圍觀地眾人見了,都同情地歎息;“唉,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