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寒暄過後,席中的氣氛漸漸熱烈起來。客人們紛紛把目光投向面前賣力歌舞的美人們,美人妖嬈,一舉一動極有風韻,一顰一笑極為勾人,讓人癢到了骨頭裡。不得不說,劉暢在欣賞挑選美人這一方面,的確是極有眼光的。
可是主人劉暢心情卻不好,也沒有任何心思去關注美人們。包括他身邊那位,才從沉香亭裡走出來的美人的萬般柔情也絲毫不能為他分去半分煩悶憂愁。只因為,他等的那兩個人,竟然到現在也沒出現
不過短短一截路,他們竟然要走一刻鍾麽?就算是烏龜爬,也該爬到了吧?這鬼天氣,怎麽就這麽悶熱?劉暢心煩意luàn,卻仍然優雅從容地輕輕扯了扯衣領,他悶燥地看了看天sè,天空是湛藍sè的,幾朵潔白如yù的白雲靜靜地浮在天邊,太陽卻刺眼得很,他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被刺得眼前發黑,他趕緊使勁閉了閉眼,哎呀,眼前一片紅黑sè,無數的小星星在四處飛濺。
身邊的美人擔憂地看了他一眼,翹起纖纖素手,揭開鎏金銀碗的蓋子,用杓子把碗中的蠟珠櫻桃拌了拌,確認nǎi酪和糖都拌均勻了,方才舀了一杓櫻桃,殷勤地遞到劉暢口邊,媚眼如絲,嬌柔婉轉地道:“爺,您吃櫻桃。”
劉暢自然聽到了這聲嬌啼,他半睜著眼,轉頭朝美人看過去,卻不防轉頭的幅度大了點,美人的手舉得太高了些,那杓覆著nǎi酪和糖的櫻桃冰涼涼地戳在了他的鼻尖上,留下一縷甜甜的nǎi香。
“呵呵……”美人被嚇了一跳,隨即看著劉暢鼻尖的一點白lù出一個甜甜的笑容,漂亮的鳳眼好看地彎成一個讓劉暢魂牽夢繞的弧度,劉暢眯了眼睛,有些出神地看著美人那張有著五分熟悉的面孔,一時間心神都不知道飄那兒去了。美人被他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很是得意,俏皮地伸出舌尖輕輕ǎn了一下他鼻尖那點白,隨後用粉紅的舌尖在飽滿的chún瓣上輕輕一ǎn,曼聲道:“爺的鼻尖真甜。”隨即睜大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崇拜嬌憨討好地看著劉暢。
多麽善解人意的小東西,真是不枉他huā了這麽多心思和jīng力看看這眼睛長得多麽的像,看看這笑容,就和若乾年前那個nv子眼裡只有他時一樣,劉暢笑了,親熱地摟住美人的肩頭,正要說兩句體己的話,就聽秋實在身邊低聲道:“爺,蔣shì郎……”
終於來了劉暢從白日夢中驚醒過來,雙眼發亮地迅速松開美人的肩頭,坐直了等秋實說話。秋實被他這個突如其來的動作唬得一愣一愣的,看著他期待的神情,竟然有些不忍心和不敢把下面的話說出來。
劉暢見他望著自己直眨眼睛,立刻驚覺自己有些失態了,便不動聲sè地又摟住了美人的纖腰,淡淡地道:“怎了?”
秋實費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道:“蔣shì郎讓人送了一盆yù樓點翠和一盆煙絨紫,說是恭賀別苑落成。請爺示下,這兩株huā放在哪裡?”
“這還用問我?當然是拿來大家一起欣賞了。”劉暢的臉上lù出一個自信且得意的笑容,摟緊了懷裡的美人,慵懶地往後一歪,眼神轉了幾個彎,飄忽地落在了mén口處,希望來人能一眼就看到自己和懷裡的美人。但他失望了,mén口就站著他家的仆人,其余一個多余的身影都沒有。他有些惱怒地看著秋實,有一句話哽在喉嚨口,卻問不出來。
秋實就是他肚裡的那條蛔蟲,一看他惱羞成怒,半是含嗔,半是強撐的樣子,心裡就曉得他在想什麽,惱恨什麽,心中暗歎,卻也隻得硬著頭皮道:“蔣家的總管親自送過來的,道是蔣shì郎不能來做客了,似是何夫人的娘家有什麽事,不得不趕回城去,蔣shì郎萬分抱歉,請爺千萬見諒。”
劉暢無力地低低喘息了一聲。這叫什麽?他苦心巴拉地排練了許久,就這樣輕飄飄地算了?蔣長揚那是什麽鼻子?竟然就聞到了,跑得這麽遠?主賓不來,看客再多又有什麽意思?但劉暢是什麽xìng子?越挫越勇的xìng子。他微微一皺眉,淡淡地道:“叫他家總管進來,就說我要賞。”蔣長揚為何不敢來?說明蔣長揚心裡tǐng在乎這個的,不肯親眼看著是吧?那行,就讓他家下人看著也是一樣的效果嘛,想到這裡,劉暢不由得又緊了緊橫在美人腰間的那隻胳膊,勒得美人齜牙咧嘴,嬌聲道:“爺輕點,奴的腰要斷了。”
劉暢淡淡地掃了美人一眼,不怒自威,美人的嬌嗔瞬間變成了討好,小鳥依人地吸著氣,安靜地伏在他懷裡。劉暢這才滿意了,抬眼看著秋實。
秋實使勁地擦著額頭的冷汗,竭力讓自己的表情顯得自然些:“他家總管放下huā傳了話就走了,小的不曾留住。”要說自家爺吧,什麽都好說,就是一遇到這事兒腦子裡就仿若裝滿了糨糊,喜怒無常也就不說了,還不通竅。
劉暢的眼神呆了呆,嘴歪了歪,不自覺地又使勁勒了美人的纖腰一下,美人眼前一黑,差點沒昏死在當前。勉強撐住了,眼淚汪汪地看著劉暢,仍是不敢吭氣,隻敢可憐兮兮地看著秋實總管,希望秋實能夠伸手搭救她一回。秋實尚且自顧不暇,哪能騰出手去救美人?便只有眼觀鼻,鼻觀心地盯著自己的鞋尖不說話。
劉暢的目光呆滯了沒多久,猛然聽得下頭一陣叫好聲:“好huā”他費力地抬起眼皮往下看去,但見七八個膀大腰圓的小廝小心翼翼地將兩大株枝繁葉茂,正在盛huā期的牡丹抬了進來。yù樓點翠成huā率本來偏低,可這株yù樓點翠卻開了整整十二朵,朵朵都有碗口大,粉白嬌嫩,綠sè如yù;而那煙絨紫,sè彩濃yàn到了極致,半遮半掩於葉中,慵懶多姿,正如夜妝初成的美人。兩株huā少說價值百萬,這份賀禮真真是下了功夫的。客人們讚歎一氣,再打聽,得知是從隔壁芳園送來的賀禮,眼神裡就有了些許別的意味。
姿態真高啊,他們永遠都是大方大度,光明磊落的好人,就他永遠都是小肚jī腸的小人,劉暢的心臟猛地一縮,隨即痛恨蔣長揚和何牡丹又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
有與蔣長揚親善的客人,開始隱晦地誇讚蔣長揚霽風朗月,為人大度。試想,遇到這種事情,誰不生氣?聰明地避開也就算了,還大方地送了名貴的huā來做賀禮,人品孰高孰低一目了然。若是平常人,定有人會笑話他是膽小怕事,但蔣長揚卻從來與膽小怕事掛不上鉤,劉暢則是自來人品名聲不佳。故而大家都隻認為,劉暢若是知曉道理,就該羞愧死心了,再一味癡纏,那便是越來越下品。鬥吧,也得講究點章法,不能讓人看低了手段是不是?
有與劉暢親善的,便上前敬酒,隱晦地拐著彎地勸他算了,畢竟同朝為官,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何必硬抗一輩子呢?損人不利己,對大家都沒好處,說到哪裡都是他沒道理哇。朝中和離再嫁的也有好些,但人家前夫後夫即便不能做到相敬如賓,卻也能做到視而不見,他這樣上趕著挑事,真的是太少見了。不過說來說去,人家又表示同情了,誰叫何牡丹那麽漂亮,種植牡丹huā的技術又是舉世無雙呢?劉暢當時年少不懂,過後後悔嫉妒也是情有可原啊情有可原。真是可憐呢。
被人安慰地拍著肩頭表示同情,多嘴多舌地表示願意與他做媒,娶一房好妻,好忘了過往,劉暢看著那兩株怒放的牡丹huā,臉上滿不在乎的笑,心裡在滴血。他本想說, 他其實真的不在乎何牡丹,他只是看不慣蔣長揚那假模假樣的樣子,但他開不得口,誰會相信他的話呢?他自己都不信。他看了看身邊的美人,突然索然無味,假的就是假的,好比綢緞與huā紙,外表再像質地也不一樣。
秋實是個最體貼不過的人,見狀立刻吩咐美人們奏起樂曲,賣力歌舞,上酒的仆從多多添酒,廚房裡的珍饈美味流水一樣送上來。果然大多數人被吸引了注意力,漸漸忘了這兩株牡丹。劉暢的笑容也越來越自然,越來越燦爛,他喝得酩酊大醉,醉得忘了自己。
凌晨時分,劉暢從醉生夢死中不情願地清醒過來,他失神地看著帳頂的huā鳥紋,暗自想到,是不是真的該好好找mén親事,成親算了?這樣下去果然不是事。庶子庶nv再多,到底也當不得嫡出……可是娶誰呢?他把所知道的名mén望族的適齡nv子們在腦子裡過了一遍,想來想去,竟然找不到一個合適滿意的。不是太過矯róu造作,就是不夠美麗,要不然就是木頭美人,沒什麽意思。
成個親也這麽難他有些煩躁地使勁翻了個身,驚醒了身邊酣睡的美人。美人luǒ著雪白嫩滑的肩頭討好地爬過來,笑道:“天sè還早呢,爺不再睡會兒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