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許多的人多少都有些自以為是,要麼以為自己的苦難獨一無二,要麼就認為自己的出色與眾不同,總歸來說,沒幾人願意承認自己乏善可陳,更有甚者會削尖了腦袋表現自己的舉重若輕,要讓人另眼相看。
在行進路上突遇賊匪,祝家的肖姨娘就表現了一番,颯爽下了馬,衝過護衛群,徒手奪過了賊匪手中的刀,一刀弒了他的喉口,再以英姿飛騰回了馬上,動作一氣呵成。
她此舉震驚了整列隊伍,誰也沒料祝家姨娘竟有此等身手。
賴雲煙也恰如其分地拿帕遮了嘴,著實驚訝了一下。
等夜晚他們尋了地方駐紮時,有好幾位武將都上前與肖姨娘見了禮,連魏家的護衛都頻頻往祝家那邊望去。
賴雲煙也往那邊瞧了一兩眼,等進了蓬,嘴邊的笑也還是掛著,止也是止不住。
前些日子她在眾人面前縱馬奔騰,肖姨娘靜候時機大出一手,相較而言,還是祝家的內眷比她更奪人眼球一些。
下面的武使丫環平日甚愛嘰喳,這晚卻是安靜了不少,有一平日膽大的丫環更是拉了冬雨的袖子,悄悄問祝家的丫環是不是也這等厲害。
「她們死的比你們多。」冬雨冷冰冰地回了一句,端了熱水進了帳蓬。
裡面賴雲煙正笑著跟魏瑾泓頑笑道,「我可不會使武,要是路中有那危險,夫君還是要多多派人護著我的好。」
魏瑾泓也是剛一進來坐下就聽了她此話,一時也料不準她是在意還是無聊,他抬起眼皮看著她,頓了一下,緩緩道,「自然。」
賴雲煙笑了兩聲,笑得甚是不在意得很,魏瑾泓也就知道了她又在說玩笑話。
「也不知佟姨娘是何本事,」冬雨端著水盆跪坐在前,賴雲煙把手伸進盆內擠了熱帕子,先是遞給了魏瑾泓,「相傳劍術甚好。」
魏瑾泓沒發聲。
「奴婢劍術也好。」冬雨這時接了話,淡淡道。
賴雲煙笑了,在替她爭氣的丫環頭上摸了一下,「知道你練得勤。」
「那算不得什麼,奴婢在絕郎手底下也走不過三招。」冬雨依舊淡然道。
那姨娘再能耐,也不過也是與她打個平手罷了。
與小姐底下人來比,更是算不得什麼了,風頭出得再大又如何,誰家正正經經的主子是需要自己出手的?
丫環比她還愛爭強好勝,賴雲煙好笑得很,拿著溫帕擋了臉,才掩了笑臉。
冬雨一句比一句帶剌,就算她平日也不是個好性子的,魏瑾泓聞言這時也多瞧了她兩眼。
她退下後,魏瑾泓開口朝賴雲煙道,「你讓她招呼祝家姨娘?」
「白氏太軟,」賴雲煙過了好一會才慢騰騰地道,「得有個橫的。」
說來,魏家的一這行人中,最沒有什麼用處的就是白氏了,她現在所做的瑣事,全都可由她的丫環代替。
還好,她夫君足夠強。
魏瑾泓這時輕皺了一下眉,賴雲煙看向他,輕蠕了下嘴唇,「怎麼?」
「祝家會因此就地生事。」
「怎會?」賴雲煙淡了嘴角笑意,說著對又走進來的冬雨道,「替我給肖姨娘送兩罈酒去。」
說罷,轉頭向魏瑾泓,「如何?」
她不見人,但臉面還是會做足的。
哪怕日後祝伯昆路中把其中一位扶正,也無大礙。
「你還是不想把她們當同路之人?」魏瑾泓沉默了一會,把這段時日沒問出的話問出了口。
就算是假裝友善,一路和氣也甚過現在的互別苗頭。
「不當,要是到時落了難,她們一口一個姐姐親熱地叫著要我幫忙,您說,我幫還是不幫?」賴雲煙似笑非笑地道,「與其這樣,還不如一開始就心中有數的好。」
雖說她擅於翻臉無情,也很愛裝仁慈大度,但這等時刻還是省省,少來京中那套。
一路荒蠻險惡,片刻就是生死存亡的關鍵,女人七轉八彎的那些小心思只適於飽暖無礙的環境,可不適宜現在。
魏瑾泓聞言定定地看了她一會,之後輕點了下頭,沒再說什麼了。
女人這時戾氣重點,也是好事。
這時祝家的姨娘風頭也壓過了她,想來祝家那邊的人也不會多說姨娘什麼。
他先前還當她是看不起那幾位女眷,現在看來,看不起是看不起,她還有另外的打算。
可惜,她此舉不會有人瞭解,就如之前的他不瞭解她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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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夫人派了她那脾氣比主子還尤勝三分的丫環給肖姨娘送來了兩罈酒,那個冷丫環板著臉來板著臉去,她走後,肖姨娘身邊的丫環恨恨地瞪了門口一眼,轉過頭對肖姨娘道,「姨娘,你看人一個丫環多了不起!」
她咬牙切齒,肖姨娘卻笑著慢悠悠地聞了聞酒口子,再道了一聲「好酒」。
這時,祝伯昆身邊的貼身老奴過來,請她去與主子一起用膳。
肖姨娘起身微笑了一下,朝他笑道,「佟姐姐也是在候著了吧?」
老奴笑著應了一聲「是」。
肖姨娘又看了老奴一眼,笑道,「寶叔去忙吧,我自行去就好。」
說罷,步步生蓮往前不急不緩出了門,神情一派平靜無波,讓祝伯昆身邊的老奴暗道了一聲「好」。
主子身邊身份最大的是他,由他來讓請她,想來姨娘也是知主子這次對她滿意得很。
得喜卻又不驕不躁,肖姨娘還是跟以往的十來年一樣沉得住氣。
這廂祝家一行人等在用晚膳,這邊魏家的人正餓著肚子在商量事情,說到半路,蒼松急步去了賴雲煙帳中,請了她過去。
賴雲煙到了帳中,先是沒有發聲,聽得幾句就聽出來了:雖不是雪季,但天山的山頭已降了雪,昨日前行上去的馬已凍死了好幾十匹。
「要過天山怕是不易,要是馬兒出事,糧草也是運不動。」魏瑾榮看著桌上地圖,悶著頭道,「近兩千里沒有人煙,糧草不能棄。」
現在魏家五百護衛一千馬已是龐大,損耗一點就是損耗實力。
「用上耗牛。」魏瑾泓撫了撫皺得發疼的眉心,淡淡道,「就算跟不上腳力,過了天山,到了山腳下等等就是。」
「看來只能如此。」魏瑾榮頓了一下,長歎了口氣。
多費些時日就多費些時日吧,現在慶幸的是提前作了準備,不至於事到臨頭沒有解決之法。
「祝家……」魏瑾泓說了這兩字停話不說,引得在坐之人都往他瞧去,他身邊的賴雲煙也偏頭看向了他,靜候他下話。
魏瑾泓緩了緩,接著說道,「他們所備牛兒不多,借他們五百,你們看如何?」
問到此,他看向了賴雲煙。
魏家所備的兩千耗牛中,其中一千條是她跟他清楚言明過她另有他用。
當初她提起此事,一是拿牛運物過山,其二是就地宰割拿它們當存糧。
而買牛的銀子,人力全是她所出。
自進門就不聲不響的賴雲煙聞言先沒發聲,過了好長一會才點了下頭,言語淡漠道,「所養牛群離這邊有些遠,發信過去,再趕過來還要幾日。」
她向來怕賊關心她的事,更怕賊惦記,就是因為知道她所做的那些準備一旦讓眼前之人一清二楚了,總是會利用上。
哪怕她話於他說得再明白不過。
魏瑾泓點了點頭,看她嘴角冷冷地半翹著就知她心情不好得很,他頓了一下,沒再多看,就轉過頭朝堂弟吩咐起了等候任家趕牛過來的事。
這時魏瑾榮他們時不時往她起來,賴雲煙眨了下眼,沉默地伸出手拿過了魏瑾泓手邊的筆,扯過紙,一字一句寫起了信,末了印了手印,又從脖間把信印扯出蓋上章印,抬頭朝外道,「叫賴三過來。」
不到一會,賴三就跪在了門邊請安,賴雲煙走到門邊給了他信,看著他消失,之後,她轉過頭,對著一屋的魏家人道,「還有事?」
魏瑾榮忙笑道,「沒事了,嫂子有事請您自忙去。」
他說罷,魏瑾勇他們也全都起身向她作揖行禮送她,只有魏瑾泓維持著不悲不喜的神情靜靜地坐在那一直看著她,眼睛眨也未眨。
賴雲煙眼睛低垂誰也沒看,對著帳中人輕福一禮就走出了門。
她剛回帳中坐定,魏瑾泓就回來了。
給他倒了茶,又吩咐了丫環把晚膳端上來後,魏瑾泓的神色柔和了一下,「你應早點用膳,莫要壞了胃。」
賴雲湮沒接話,食無語。
當丫環收拾好什物退下後,魏瑾泓見她起身拿過書冊,沒有開口的意思,又看了她一會,才道,「你有沒有想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