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氣息近在鼻息,賴雲煙收回身,眼睛帶笑瞥了他一眼,見他深幽的目光回視著她,她啞然失笑,收回了眼神。
她都忘了,魏瑾泓也不是毛頭小子了。
她激他,他怎會上當。
她還是收著點勢好,免得在這心思難測的人面前玩場竹籃打水一場空,白被人佔了便宜,一點好處也討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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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魏府,又去後院與魏父魏母請了安,在那用了晚膳後,賴雲煙回了魏瑾泓的院子。
一進院,她就打發了杜鵑百合出去。
杜鵑百合在外面聞了春婆婆傳了讓她們出去的信,在院中痛哭出了聲音。
聲音大得賴雲煙在屋內都能聽得見,她稍想了想便出了門,站在高高掛在廊下的紙燈中,對院中的人說,「不想在前院守夜,那便去漿洗房罷,要是再不懂禮數,在大公子的院中哭,那便打發回去罷,省得別人還道我們賴府管教不嚴,出來的人不知禮數,春婆婆,可有聽到?」
她站在明亮的燈下,不緊不慢地說了這句話,院中頓時沒有了聲響,只有院中樹上那不知名的無名小蟲發出的吱吱呀呀聲在輕微地響著。
「春婆婆?」賴雲煙笑著問了一句。
「奴婢知曉了,這就送她們去漿洗房。」
「嗯。」
賴雲煙轉過身,腳踏進屋,端著茶的梨花輕搖了搖首,「大小姐,這不妥。」
「何不妥?」賴雲煙接過她手中的茶,笑道。
「別人看著,會說您的閒話。」
「嗯?」
見大小姐不鹹不淡,梨花急躁了起來,「您帶我和杏雨來了,把她們趕出去,這不是誰都會知您的心思了?」
「我什麼心思?」賴雲煙好笑天才極品仙師。
「這,這……」梨花沒賴雲煙那般伶牙俐齒,這時被賴雲煙堵得口舌都打了結,連連搖了好幾下頭才擠出話來道,「您知奴婢的意思。」
「無不妥,依著我辦就是。」賴雲煙朝著一臉無奈又著急的梨花笑道,好久沒有什麼波動的心中有些酸楚。
就是這麼個傻丫頭,告知她賴畫月有孕要嫁進魏府後,一頭撞死在了魏瑾泓面前,以為能阻了魏大人不娶賴畫月。
真是忠心到愚忠的丫頭,跟了她一輩子,卻沒得來個好結果。
她本不應該再帶梨花與杏雨來的,可是,她們的年歲也大了,兩人都是最終沒嫁出去的老丫環,與其最後她們還是會被宋姨娘賞時給幾十歲的老奴才當小妾糟蹋,到時再出手,不如她還是先人幾步,把她們帶到身邊的好。
跟著她,也許禍福不定,但她會盡力保她們衣食無憂,不受外人欺凌。
她也不會再讓她們為她痛哭,為她慘死。
「梨花,」杏雨拉了拉梨花的手,輕聲地道,「聽大小姐的。」
「哦。」梨花朝賴雲煙福了福身,一臉焦心,嘴卻還是道,「奴婢聽您的。」
賴雲煙好笑地拍了拍她的臉,「這就對了。」
不聰慧,腦子不及別的人靈敏又如何?對她忠心就夠了。
對她現在來說,她的腦子已經夠使了,真心才是最難能可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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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夜賴雲煙讓兩個丫環在外屋歇著,四個婆婆依舊在前面的院中輪換著守夜,聽候差使。
魏瑾泓回來後,在外屋看到了這兩個丫環朝他施禮,他掃了她們一眼。
「起。」
魏瑾泓走至了桌前。
「大公子,我去打水。」蒼松機靈道。
「嗯。」
杏寸梨花早前得了賴雲煙的吩咐,說伺候大公子不是她們的事,他讓她們前去伺候再去伺候,沒發話站在一邊即可。
她們是從小進府就得了賴雲煙的照顧,受了她不少好,拿她當主子,更拿她當恩人,從來都是萬般地聽從她的吩咐,先前得了吩咐,現下更是規矩地站在一旁,頭低著看著地上,在沒聽到大公子的吩咐前,她們是不會抬一眼的。
她們一直站著,直到魏瑾泓洗好手腳,進了內屋,得了小廝讓她們也去歇息的話,她們才抬起頭。
回到屏風後的榻上,杏雨輕輕地與梨花輕輕地說道了一聲,「妹子,大小姐是個聰慧的,她吩咐什麼都是有因由的,我們只管聽話就是。她是主子,你以後萬萬不可駁她的話,咱要懂規矩,才在她身邊留得長久,可懂?」
「知曉了。」梨花點頭,她爬上了榻,與杏雨擠在了一個被窩裡,側耳仔細地聽了聽內屋的聲響,這才在杏雨的搖頭下,閉上了眼睛睡覺。
這廂內屋,見魏瑾泓進來,賴雲煙收好了手中的書,起身朝魏瑾泓一福身,不好意思地輕聲道,「大公子,我那兩個丫環不聽話,我打發她們去洗衣丫頭去了,您要是心疼,覺得不妥,便把她們提到您的書房去就是,妾不會有什麼不滿。」
魏瑾泓聞言,扶桌坐下的手頓了頓,才慢慢地坐到了椅子上。
這麼多年了,她往他心中扎刀子的功力哪怕時隔太久沒用,但狠絕一點也沒減少。
一場書房的**後,在她眼中,他就成了那個喜愛跟丫環在書房亂搞的人了。
她總是忘不了提醒他,在她心裡,他是有多齷齪骯髒,低俗下流。
見魏瑾泓看著檀桌不語,賴雲煙因梨花杏雨而起的酸楚的心便好過起來,見魏瑾泓不語,她輕笑兩聲,便回了榻。
她與他前世那翻糾纏,受盡折磨,但這也不是沒好處的。
他讓她不好過,她便也能提醒他,讓他不好過的事,她還是知曉一二的。
他們這世最好的結果就是她離開魏家,好好去過她的日子,魏瑾泓要是不想與賴家為敵,這世的他盡知前事,更是有那能耐化解,不必拖她下水。
可他不提條件,賴雲煙也只能旁側敲擊提醒他早點提出來。
魏瑾泓終是抬起了頭,看向了賴雲煙。
賴雲煙笑著迎上他的眼睛。
「可還要看書?」魏瑾泓淡淡地道。
賴雲煙嘴角的笑因此慢慢地淡了下去。
「那我歇燈了。」魏瑾泓漫不經心地撇過臉,看著燭火道了一聲。
燭台的燈光這時閃耀得甚是迷離,賴雲湮沒有出聲,把書放在了案上,倒頭睡了下去。
空中響過一道輕微的呼聲,燈便滅了。
屋也便全黑了,賴雲煙的臉便漸漸冷淡了下來。
這世的魏瑾泓,她真是尚看不破他所有的意圖。
他太沉得住氣了。
當然,她也不意外就是,就是因此,哪怕是她後來刀刀都直截他的命脈,這個男人最終還是踏上了一人之下,百官之上的丞相之位。
而這世,他是真的想與她合手,讓前仇舊怨全都消散不提?
他們兩人同時重生,這是巧合?還是,她尚還在可怕的夢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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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早寅時,魏瑾泓就起了身。
賴雲煙也在黑暗中睜開了眼。
她聽到了有人黑暗中穿衣的輕微磨擦聲,她睜著清醒的眼聽著動靜,不多時,魏瑾泓在床那邊開了口,他的聲音在靜寂的黑暗中顯得尤為清亮,這提醒著賴雲煙,這個人是那個剛與她成婚不久,尚還只有十八歲的年輕公子,「我去書院,你再歇會。」
「多謝魏大人。」賴雲煙也沒打算裝睡。
「嗯。」魏瑾泓走了出去,隨即,外屋的門被打開,她聽到了他的兩個小廝的聲音,也聽到了她的丫環在請安的聲音。
聽到杏雨梨花的請安聲,賴雲煙打了個哈欠,精神雖然有些不好,但心情卻是愉悅了起來。
魏瑾泓雖然一言不發,但賴雲煙也知他心中肯定沒明面上那麼波瀾不驚。
一個梨花,是撞死在他面前的,一個杏雨,在他杯中下過毒,現在在他面前的三個人,提醒著他曾被她們主僕深深憎惡過,魏瑾泓心中要是好受,她就不信了。
他要是想擺脫她們,要麼是想辦法弄死她們,要麼就是把她休離出去,自此礙眼礙心的人不在了,才能真痛快。
賴雲湮沒有歇多久,寅時一過,她就得起來去跟魏母請安了。
丫環們聽她的吩咐進來收拾被褥,哪怕她們早被告知賴雲煙歇在榻上另有他意,但梨花還是在收拾被褥進箱籠時頻頻掉淚,以為賴雲煙一嫁進來,以前對她萬般好的大公子便被杜鵑百合兩個丫環迷了心竅,給她委屈受了。
她低低拉泣,就算有所掩飾,坐在銅鏡前的賴雲煙也是聽得到的,但她沒開口勸慰她什麼。
只要她沒開魏府,只要魏瑾泓沒搬出這屋子,她就得過這樣的日子,丫環不解,她也不能解釋什麼,她們最好就是跟著她習慣,日子久了,便也沒什麼了。
什麼都是能習慣的,都能改變的,就像她多年前習慣愛魏瑾泓,變成了習慣憎惡他,後來恨他,又變成了無恨,只全心想著對付他了。
這就是時間的力量,沒有什麼是不可改變的。
「大小姐。」杏雨這時開了口,輕道,「我給您編個頭髮罷,我前些日子找府中的梳頭婆婆學的。」
「好,」賴雲煙笑著答道,「春婆婆她們會的也挺多,回頭我吩咐她們一聲,你跟梨花跟著多學著點,以後我的頭就你們梳了。」
「奴婢知曉了。」杏雨抿著嘴笑了一聲,便不再發聲,專注地給賴雲煙編挽起了頭髮。
她就是這樣,話不多,但每件事都是把她放在前頭,後來看她萬般痛楚,就想著要把罪魁禍首毒死,卻從沒有想過自己的下場會如何。
魏瑾泓道她這個丫環過於陰狠,但他這個言語說要疼她護她的人,卻沒有這個他說陰狠的丫環對她的一分好。
人吶,往往總是會被人的相貌言語所騙,往往不知其間真貌,直到吃了苦頭,受了傷,遍體鱗傷了,才會認清真相是什麼樣子。
「您也讓我去?」梨花聽了主子的話,偷偷地把眼淚擦乾了,回過頭走來問賴雲煙道。
「讓你去。」賴雲煙微笑。
「太好了,奴婢肯定好好學。」梨花一聽,笑道了一聲,就又跪下看了賴雲煙的鞋子,抬頭與她道,「您那雙緞面青花的鞋可是還在箱籠裡?」
「放著呢,沒拿。」
「那婢子給您去拿這雙今日穿?」
「去罷。」賴雲煙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對她說,「順道拿些昨日帶回來的點心,你與杏雨吃了再隨我去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