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這句話問的有些突兀,不過她是真的被這個消息給嚇了一跳,雖說吉祥在袁家是初來乍到,但自認為混的還算不錯,至少和周圍的人處的都不錯,對於袁家上上下下發生的事情不說都知曉,但也不至於會漏掉這麼大的事情吧。
聽著方才大家所說的意思,貌似這事兒已經有不少人都知道了,
而其他人見吉祥一副懵懂的模樣,也有幾分好奇,忍不住開口問了一句:「吉祥,你不是和雙錦住一道兒嗎,她沒和你說?」
「雙錦嗎?」
吉祥心裡愣了一下,面上卻是笑了笑,開口道:「是雙錦和你們說的吧,這幾日可能是因為我腿傷的緣故一直呆在屋裡昏昏沉沉的,所以她沒和我說吧。」
雖然嘴裡這麼說著,不過吉祥心裡的疑竇有些消散了,卻又有幾分奇怪。
這幾日,雖然先時與陳嬤嬤已經達成了和解,可是她待雙錦的態度自己也知道客套多於親熱,會如往常一般會說說笑笑,但是吉祥卻知道雙錦私底下偷偷與桂芳抱怨過自己對她的態度。
可是即使是如此,雙錦的個性卻不是什麼會看眼色的,行事上也全憑自己的興致與喜好,她還是喜歡拉著她說各種事情,就像和她說先時姑太太一家進京的事兒,還有那位表小姐往日裡的行事……
沒道理會單單將袁三爺這事兒過濾了。
吉祥心中微微沉思,可是面對在場其他人好奇的目光,她卻是未露出半分情緒。莫說她和雙錦這會兒還是好好的,即使她與雙錦真的鬧翻了,如她現在這般,也是得想盡辦法將此事掩過去。
至少她如今頂著與雙錦家乾親的名頭,這個身份給了她許多的便利,甚至比自己的二等丫鬟名頭還要管用。如今院裡的多數人主動與她結交,待她友善還不是看在前者的份上。
她輕笑著略帶幾分俏皮,又說了一句:「也可能是雙錦和我說了,不過我不是身體不舒服嗎,雙錦又是什麼都說的人,那個時候雙錦又和我說了很多的事情,我哪裡記得住?」
「這倒也是,雙錦嘴巴就是一天到晚都不會停的。」
其他人聽了,倒也沒有懷疑吉祥的說辭,畢竟雙錦的這張小麻雀的嘴巴大家都是知道的。
「其實這事兒也不是很多人知道,雙錦自己不小心說漏的,還叮囑我們別說出去了,她從她娘那裡聽來的。」
吉祥聽了這話,心裡卻是忍不住搖了搖頭,所謂的秘密,所謂的別說出去,首先你自己就得管住自己的嘴巴,一說出去了,也就不再是秘密了。
不過她還是笑著說了一句:「你們在這兒說說也就罷了,可別真說出去,不然雙錦就慘了!」
其他人聞言,都笑了起來,點了點頭開口道:「吉祥,還真是好妹妹,這個時候都不忘雙錦,放心吧,我們才不會隨便亂說呢!」
說罷,又將目光看向了常寧,笑著問道:「我們這不是好奇嗎,只知道老夫人要給三爺送人,可是都不知道是誰。常甯小哥兒,你成日跟在三爺身邊,該是知曉吧!」
常甯沒料到明明話題都給扯開了,他也不再被這群丫鬟圍攻了,怎麼才說了幾句,又轉回了老話題。
他連忙搖了搖頭,莫說此事他根本不知道,就是知曉,他也不會沒有分寸的亂說。
常寧面上防備著,一副十分警惕的樣子,好像是對方若是再逼問,他便是二話不說趕緊逃跑。
這副略有幾分像動物炸毛的樣子,讓吉祥看著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她原來也想與大家一道兒逗逗常寧,不過這般瞧著卻有幾分心軟了,所以開口道:「常甯哥哥怕是根本還不知曉此事吧?」
常甯沒料到吉祥會突然替他說話,面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感動的神色,看待吉祥的目光更加熱切,連連點頭應和:「是啊,是啊,我根本就沒有聽過這事兒。」
「真的不知道?」
其他人面上有些失望,可是又有些不相信,目光還是緊緊的盯著常寧。
常寧忍不住抹了一下額上的冷汗,將求救的目光轉向了吉祥。
吉祥無聲的笑了一下,伸手拿起了放在床上已經收拾好的食盒,開口說了一句:「常甯哥哥,我要回去了,三爺那邊估計也快用完膳了吧!你要不要回去瞧瞧?」
「好,我跟你一起走。」
不管是因為有吉祥的相伴,還是為了逃離這幫八卦的丫鬟,常甯自然是滿口答應的跟上了吉祥。
走出屋裡的時候,常寧瞧著前邊拿著食盒的吉祥,連忙伸手想要去幫她。吉祥卻是躲開了,笑著拒絕:「不用了,東西不重,常甯哥哥你還是趕緊去瞧瞧三爺那邊吧,萬一三爺又是吩咐你呢?」
「好。」常寧抿了抿嘴巴,看著吉祥正要朝著另一個方向離去之時,忍不住開口說了一句:「吉祥妹妹,我真的沒有騙你們,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事情。」
吉祥倒是不妨常寧會突然來這麼一句,忍不住停下腳步疑惑的看了一眼在她背後一直忐忑望著她的常寧,她心裡突然又起了一種奇怪的感覺,有點想笑,但是又有些動容。
她翹起嘴角,溫聲回道:「常甯哥哥,我知道你不會騙我。」
「嗯。」常寧忍不住點了點頭,面上浮現了興奮的笑容,「吉祥,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騙你的,對了,我晚些把我娘燒的紅燒肉給你帶來。」
吉祥看著這樣的常甯,一時之間到不知道該如何將後邊的話給說出來了。最終,她只是輕輕說了一句:「常甯哥哥,以後你還是別特地來找我了。」
常寧臉上興奮的笑容微微淡了,看向吉祥的目光裡重新浮現了忐忑,又有幾分不解。
吉祥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突然有點愧疚,卻還是輕聲道:「姐姐們太促狹了,萬一開玩笑開過火了不好。」
吉 祥也知道自己長了一張惹眼的臉蛋,雖然只是個七八歲的女童,可是這個時代的人都早熟。十幾歲便可嫁人,而有點體面的人家更是講究男女七歲不同席。並非不是 說不讓來往,只是在這個男女性別意識覺醒的比較早的社會環境裡,她絲毫不懷疑若是她與常寧來往密切些,會不會被傳出什麼閒話來。
她如今只是個丫鬟,不是大家小姐,也算不得清白人家的姑娘,按理說也沒有那麼多講究,可是她卻並不真的想像個不懂事的丫鬟一樣,不懂得規矩分寸,和其他的丫鬟們沒事兒說長道短,和小廝們隨意打鬧,等到年紀大了便被主子隨便配人。
做丫鬟也有很多的路可以走,但上邊的路子卻絕對不是她想要的。
她當然也知道自己丫鬟身份根本講究不起來,她要做事,她也不可能不和袁家的小廝隨從們接觸,可是她卻並不想讓自己落得一個輕浮的名聲。
她能看得出常寧有些喜歡她,因為她的長相,也可能因為機緣巧合下的幾次見面,但是現在說這些都太早了。等到她嫁人,還有好幾年的時間,即使她真的覺得常寧合適,但也絕對不是現在就和他攙和在一起,時間太長、變數太多。
而在這段時間裡,她只想認真的做好事情,愛惜好自己的羽毛,爭取老夫人的看重。
很俗氣,或許她也只是想讓老夫人看重後將來在給她選擇下半生依靠之時能夠多用點心,甚至能夠讓她自己有點選擇的餘地,可是她這是她唯一能夠選擇的道路。
為奴為婢,甚至連婚事都可能不能夠自主,可是至少在袁家她有了一份保障,衣食無憂。而攢錢替自己贖得自由身,她心動過,卻也早早的掐滅了這個念頭,無依無靠,還有這麼一張臉,會讓她面臨什麼,她不敢冒險。
袁家很好,袁老夫人也很好,她相信自己也能夠最大限度的過得很好。
但是一切的前提,卻是她自己得守的分寸。
吉祥抬頭看向了常寧,看著他臉上有些黯淡下的神色,也有些懊惱自己說的話是否有些太過,可是她卻還是狠了狠心繼續道:「常甯哥哥,我知道你是個好人,先前,若不是你,恐怕我現在也不會安然無事,我心裡一直很感激你。不過……」
「吉祥妹妹,你不用說了,我知道你的意思,是我考慮不周。」常甯見吉祥說的也是吞吞吐吐,心裡大抵也是明白吉祥接下來會說的話。他有些怕吉祥會說出來,可是卻又有幾分高興,至少吉祥不是討厭他這個人。
「吉祥妹妹,你放心,我以後會注意的,不過我娘燒的紅燒肉真的很好吃,我找別人給你送來好不好?」
常寧有些猶豫的還是說了這麼一句,他臉上的表情忐忑極了,看向吉祥的目光裡帶著滿滿的期待。
吉祥心裡熱熱的,眼睛不知道怎麼的,也跟著有些發熱,在常寧這樣的目光下,她說不出拒絕,甚至是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好,謝謝常甯哥哥。」
她輕聲應了,面上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常甯看著吉祥又重新笑了,臉上也是不由自主的重新恢復了明朗:「吉祥妹子,以後我有什麼地方做的不好,你也要像今天一樣和我說出來,不然我自己也稀裡糊塗的。」
說完這話,他又忍不住開玩笑般的說了一句:「不過,我以後再也不敢到那屋裡找你了,那些姐姐簡直比老虎還要可怕,難怪都說山下的女人是老虎。」
吉祥被常寧這副裝模作樣的做出小和尚的形態的模樣給逗樂了。她還想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突然瞧見正屋一邊,有一群人走了出來。
她連忙走到了邊上,卻看見袁三爺正孤身一人走在了最前邊,身後跟了表小姐錢昭君和兩個丫鬟。
吉祥一直低著頭,眼睛只能夠看見那雙黑靴朝著她這邊慢慢走了過來。
她身子不覺有些僵硬的繃緊,看著那雙穿著黑靴的腳在她眼前微微停頓了一下,她半蹲下身子行禮,還未重新站起,便見那雙黑靴已經重新邁起,從她身邊走過了。
站在邊上的常甯在袁叔萬走過之時,也連忙跟了上去。
或許是因為袁叔萬的臉色太過於嚴肅,常甯一時之間倒也不敢偷偷與吉祥道別了,只能夠低著腦袋跟著。
袁叔萬走到階梯前時,又停了下來,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後有些氣喘吁吁的錢昭君,開口說了一句:「表妹,送到這裡便可以了,你回去陪母親吧。」
錢昭君還未喘完氣,便聽到袁叔萬這句話,臉上忍不住僵硬了一下,卻還是擠出了笑容,說:「叔萬表哥,我送你到門口好不好?」
方才袁叔萬走得快,她趕得急,根本沒有說上過話。在袁老夫人屋裡的時候,倒是在她母親的牽線搭橋上說了幾句話,可是袁叔萬的態度太冷淡,而袁大夫人又不時打岔,她想說的根本就沒有說出來。
好不容易得了袁老夫人的允許,厚著臉皮出來送袁叔萬離開,她的打算自然是陪著袁叔萬走到花園裡,好好訴一訴衷腸,此時都已經走上了去花園的小徑,讓她離開是萬萬不可能的。
「不必麻煩了,表妹回去吧。」
袁叔萬垂下眼瞼,甚至是不等錢昭君反應過來,卻是快步的離開了。
錢昭君想要追趕上去,小跑了兩步:「表哥,你等等我啊!」
卻只瞧見袁叔萬的身影越走越遠,錢昭君面上的神色徹底黯淡了下來,甚至嘴角也慢慢垂了下來,竟然小聲的哭泣起來。
她哭的很美,聲音細細小小而又嬌嬌,眼淚落在面上,梨花帶淚。她身邊的兩個丫鬟都圍在她身邊輕聲安慰,站在邊上瞧著的吉祥卻是有些啥愣住了。
就這樣哭了……
吉祥有些艱難的咽了一下口水,左右看了,卻發現和她一般經過的丫鬟都低垂著腦袋,仿佛是沒有瞧見這番場景一般。她也下意識跟著低下了腦袋。
說實話,她有些難以接受表小姐的這副作態,那顆心簡直就是玻璃做的,也太脆弱了吧。
她正在心中暗暗感歎之時,突然那細細小小的泣聲卻突然止住了。而表小姐那帶著幾分嬌滴滴味道的聲音卻輕聲歎息:「表哥真當這般狠心,竟然對我視若無睹!」
那聲調高低起伏,捏聲捏氣的讓人不由自主起一身雞皮疙瘩。明明應該是飽含情緒的一句話,可是吉祥卻從裡邊聽不出半分先時哭泣之時的傷心。
還未等她抬頭,只瞧見先時看見的那雙繡著花草鑲著珍珠的繡鞋從她眼前走過,她微微抬頭看向了那雙繡鞋的主人背影,卻瞧見方才那兩名丫鬟正一左一右攙扶著。
而錢昭君則是一副嬌怯不勝的模樣將全身力量依靠在那兩名丫鬟身上,任由兩人攙扶著慢慢朝著老夫人的屋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