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原以為她那所謂的舅舅舅媽會來直接找她,可是沒想到,一整天過去了,依然風平浪靜,若非先前雙錦說的言之鑿鑿,吉祥幾乎是要懷疑到底有沒有這兩個人。
而雙錦顯然對於自己所說的消息並未得到證實心裡也有些奇怪,也怕吉祥以為她是真的和她開玩笑,於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又與吉祥強調了一邊,並且第二日早早的起來,又跑到了豐嵐園裡了。
那副架勢瞧著,竟是比她自己的事情還要上心,吉祥對此倒是真有些哭笑不得。
其實,經過了一夜,吉祥心裡對於突然冒出的舅舅舅媽倒也並沒有太大的想法,不管他們多有錢,她現在的身契畢竟還在袁家,只要她不認那兩人,任憑那兩人說破了嘴,袁家恐怕也不會相信放她離開。
故而,早上她還是跟個什麼事情都未發生一般來到了廚房裡幹活,倒是常大娘和繡春卻是一臉奇怪的看著她欲言又止。
吉祥對此也只是笑了笑,沒有說別的,便拿著一條小凳子坐在門邊太陽下開始剝起了豆子。
雙錦回來的時候,吉祥正專心致志的在剝著豆子,聽見腳步聲的時候也沒有抬頭,等到人走近了,將她眼前的太陽光擋住時,她才抬起了頭。
太陽底下坐的太久,剛抬頭的時候,眼前黑了一下,她眨了兩下眼睛,才恢復了視覺。而站在她眼前的人,不止雙錦一個,還有一對中年男女。
這對中年男女身上穿著富貴亮眼的綢緞衣裳,男子身上掛了一塊玉佩,拇指上還有一個玉扳指,而女子頭上身上則是穿金戴銀,瞧著便是有錢人家的打扮。
他們中等身材,長相也很普通,一點都不出眾,可是面上帶著的溫和笑容,瞧著卻是十分的可親。
吉祥愣了一眼,又是看了一眼朝著她擠眉弄眼使著眼色的雙錦時,心裡大概明白了來人的身份。
估計就是想要贖她的「舅舅」和「舅母」。
吉祥沒有說話,看完他們,又低頭重新剝起了毛豆。
而那對中年男女根本沒有想到吉祥會是這副表現,也是愣了一下,面上浮現了尷尬。
反倒是雙錦見到這番情景,卻是連忙開口打起了圓場:「舅舅,舅母,這便是吉祥。吉祥還不認得你們,你們別生氣。」
說罷,卻是走到了吉祥邊上,伸手拉了拉她,開口輕聲道:「吉祥,舅舅舅媽來找你了,你快點打招呼。」
被雙錦突然一拉扯,吉祥也沒回過神來,一時不妨,手上的毛豆又掉回了籃子裡,而她的身體也差點從小凳子上摔了下來。
「做什麼。」
吉祥有些不耐煩,看了一眼雙錦,卻是沒有去看那對中年男女。
「你……舅舅、舅媽來找你了。」
雙錦也是沒有想到自己的動作會引起吉祥這番反應,她有些心虛,嘴裡訥訥的說了一句。
「我現在沒空。」
吉祥冷笑著看了一眼那對中年那女,抱起了小籃子轉身便要回廚房裡去。
原本在屋裡聽到動靜的常大娘和繡春也走了出來,看到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也是下意識看向了吉祥。
吉祥搖了搖頭,正要走進裡邊,突然站在她身後的那個女人開口說話了。
「吉祥,我和你舅舅,能不能和你談一談?」
女人的聲音十分的溫和,語調柔柔的,只是聽著,便是讓人覺得心中很舒服,也很容易……讓人放下心中的防備。
吉祥停下了腳步,轉過腦袋,打量了一眼那個女人,卻是不覺眯了一下眼睛。
這個時候,那個男人也笑著往前走了一步,面上也是微微帶笑:「吉祥,你可能不認得舅舅了,但我是你舅舅,你娘的哥哥。你小的時候,我還抱過你呢!」
「你抱過我?」
吉祥挑了一下眉頭,看著男人反問。
「是啊,你和小的時候長得太像了,你還不會走路的時候,就長得這般好看。跟你娘一個樣子……」
男人聽到吉祥終於有了反應,連忙又說了起來。
「你們怎麼找上我的?」
吉祥卻是沒有耐心聽對方繼續絮絮叨叨的說著,而是直接打斷又問了一句。
那 個男人聽到吉祥略帶幾分冷意的聲音,也根本沒有想到吉祥的態度還會如此冷淡,不過他依然掛著溫和的笑容,開口解釋道:「先時我和你舅母在外地做生意,不知 道你娘去世了,你也不見了。後來我和你舅母知道後已經過去太久,完全失去了你的音訊。所以我們就一直打聽著。說來也巧,前不久我和你舅母做生意的時候,碰 到了一對人牙子夫妻說起她們賣了一個女孩子,聽著描述,我們覺得有可能是你,就找到京城裡來了。如今瞧見了你,我們完全確定,你就是我外甥女。你和你娘長 得簡直就是一模一樣。」
說完這話,站在男人邊上的那個女人又溫聲道:「吉祥,你放心,舅舅舅母以後不會讓你吃苦了,你舅舅現在有很多的錢,跟著我們回家,你就不會伺候人了,舅舅和舅母買兩個丫鬟來伺候你好不好?」
「是嗎?」
吉祥冷眼瞧了一眼,面上的表情絲毫不見動容,而她看向那對夫妻的目光裡多了一層掂量。
「是啊,吉祥我知道你已經不記得我們了,但是你放心,舅舅舅媽一定會讓你過上好日子的。」
男人嘴裡反復強調著,看向吉祥的目光十分的溫和,眼裡透露出的高興情緒,仿佛真的是找到了失散已久的親人。
若吉祥真是個七八歲的孩子,此時恐怕早已經高興極了,突然冒出一個有錢又和善的舅舅舅媽願意接她回家,不用再做伺候人的活,而且還可以被人伺候著,多好啊!
可是吉祥並不是七八歲的孩子,而且從對方講的第一句話裡,她便聽出了問題。
她對袁家所說的身世,本就順著袁太夫人的猜想編的,袁家所有人知道的身世,根本就是她編出來的,如今卻被人家當成了事實在說,她心裡只覺得簡直就是荒謬極了。
因為袁太夫人覺得她先前學過規矩,所以認為她先前是在富貴人家裡做丫鬟的,加之不久前換了皇帝,京城出了大亂子,不少的富貴人家的確逃的逃、散的散,而從那些人家逃出來的小丫鬟也的確是不少。
偏偏太夫人又覺得她的這個長相,不像是普通人家出來的。
於是吉祥便順著袁太夫人的猜想為自己編造了一個與此時那個男人嘴裡說出的經歷差不多的身世。
她記不得自己是哪裡人,父母是誰,從有記憶開始,便是在一戶王姓官宦人家當丫鬟,不過她並沒有伺候人,還在學規矩。後來突然有一天,那戶官宦人家的主子收拾了錢財包裹逃了,府裡別丟下的下人們也都跟著私下逃了,她就隨著大家一道兒跑了出來,結果又被人販子給拐了。
這個身世,袁太夫人信了,連陳嬤嬤那般精明的人也相信了,而底下這些個丫鬟們,自然一點都不懷疑。
只有吉祥自己知道全是假的。
吉祥心裡幾乎能夠確定,眼前這個「舅舅」、「舅媽」的出現,與袁府裡的人脫不了干係,只有袁府裡的人才能夠說出她這樣的身世,而她,目前也只與袁府裡的人有所交集。
對 方也很聰明,因為她的身世原本就不是很清晰,只要大點上沒講錯,基本上其他的細節可以任由編造。而且如果真的對付一個小丫鬟,或許根本不需要說清楚身世, 只要眼前這有錢的「舅舅」、「舅媽」出現,可能大多數的小丫鬟明知道自己並不是那個人,也不願意否認了。畢竟沒有人能夠擺脫這樣的誘惑。
可是,對方這麼費盡周折,只為了贖她一個小丫鬟,究竟是為什麼?而那個人又是誰?
吉祥心裡其實已經有所猜測,可是不敢確定。
「吉 祥,你本名叫林蓉,你爹娘家和我們一樣,是做生意的。小的時候,你爹娘可疼你了,可是你很小的時候,有一次出門玩時被拐了。你爹娘為了找你,生意都顧不 上,後來在找你的時候出了意外丟了性命。幸虧老天保佑,讓我和你舅母找到了你,也讓你爹娘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
男人見吉祥依然一步都不動的站在了原地,似乎並不相信他們的話,於是連忙又說了幾句。
吉祥抬起頭看向了那對男女,眨了兩下眼睛,依然沒有說話。
而那對男女見此,面面相覷了一下,看了一眼站在邊上圍觀的雙錦和常大娘等人,又輕聲道:「吉祥,舅舅知道你一時之間很難接受這個事實,舅舅私底下有些話想與你說,我們單獨談談好不好。」
說罷,抬頭看向了常大娘和繡春,又是請求道:「各位,能讓我和吉祥單獨聊聊嗎?」
這副做派瞧著,真像是一個急於與外甥女相認,且心疼外甥女之人。
常大娘猶豫的看了一眼吉祥,卻並沒有離開。
雙錦和繡春倒是直接朝著廚房走了幾步,看到常大娘沒有邁出腳步,放下停了下來,奇怪的看了過去。
此時,吉祥的面上露出了一個笑容,卻是伸手拉住了常大娘,轉頭笑著對那對中年男女道:「有什麼話,你便當著大家的面說好了,也不必瞞著人。」
說罷,她有抬頭看向了常大娘,笑道:「常嬸兒,你別走,我怕我留在這裡,他們會直接將我帶走。」
「怎麼會呢!」
那對男女聽了吉祥的話,面上有些難堪,卻還是掛著溫和的笑容溫聲道:「吉祥,你真是愛開玩笑。」
「行了,開沒開玩笑,自己清楚,你們到玄玠居來做什麼,我的面你們也見過了,若是無事,便請回吧!」
吉祥可不想和這對騙子耽誤時間,她直截了當便想開始趕人。
這下子,那對男女的臉上徹底沒了笑容,他們有些忍耐的看了一眼吉祥,努力溫聲的開口道:「袁太夫人說,你現在是袁三爺的丫鬟了,她不能夠做主讓我們贖人,所以讓我們來求見袁三爺。」
他們說到袁三爺的時候,腳上不自覺的抖了一下。
而吉祥也注意到了他們這個細微的動作,她臉上忍不住浮起了一個笑容,意味深長的開口道:「既然是求見袁三爺,就莫在廚房門口了,到前邊等著去吧。」
「至於我……你們別想了,三爺沒開口發話之前,我自己斷然是不會想著離開三爺的。」
吉祥說完這話,直接抱著籃子走回了廚房裡。
常大娘看了一眼僵立在原地的那對男女,也是從吉祥的態度中瞧出了不對勁,她面上掛了一個客套的笑容,對站在身邊的繡春開口吩咐道:「既然這兩位想見三爺,你帶他們去門房裡等著,玄玠居可不是隨便人都可以亂闖的。」
常大娘說完這話,似是無意一般瞧了一眼雙錦。
若非雙錦領著,這對男女是決計進不了這玄玠居的。
回到了廚房裡,吉祥放下手上的籃子,卻是有些著急的看著走進來的常大娘,雖然方才扯著三爺的旗子讓對方知難而退了一下,可是她心裡對三爺根本沒有什麼信心。
「三爺……會不會問都不問,直接將我的身契給那對男女了?」
吉祥越想越覺得自己的這個猜測很有可能成真。
袁叔萬根本就是個大忙人,雖然先時偶爾心軟也幫了她許多,可是像這種丫鬟的親屬來贖人,指不定為了表示做主子的寬厚,連問都不問,就直接放人也不是不可能。
她一定要在袁三爺見那對男女之前,先見上三爺一面,將事情說清楚了。
所以,一等著常大娘走了進來,吉祥便迫不及待的拉著常大娘的手開口問道:「常嬸兒,你知道三爺現在在哪裡嗎?三爺何時會回來?」
「三爺?」
常大娘疑惑的看著吉祥,並沒有回答,反而問了一句,「你找三爺有事?」
「嗯,我怕三爺……待會兒直接同意他們把我贖了。」
對於常大娘,吉祥倒是坦承的交代了心中的想法,主要是她覺得常大娘定然會幫她。
而常大娘聽了吉祥的話,卻是拍了拍她的腦袋,笑著道:「不必擔心,三爺不是那麼隨便的人。」
說完這句話,常大娘又開口道:「連我都瞧出那兩人有問題,三爺如何會瞧不出來。」
「不是……三爺不是忙嗎?」
吉祥當然知道袁叔萬不是那麼容易被忽悠的,但是她就怕袁叔萬懶得去辨別。
「小丫頭,年紀輕輕,想這麼多事情。」
常大娘被吉祥的話給逗樂了,又是安慰道:「你放心,我讓繡春將那兩人扣在了門房裡,大不了,待會兒三爺來了,我讓你先去見三爺一面。」
「門房……李爺爺能看住那兩人嗎?」
吉祥回想起那位李大爺的身板,眼裡有些懷疑。
「放心,再來十個都不是問題。」
常大娘被吉祥的話逗樂了,又是拍了拍她的腦袋,笑著道:「行了,放寬心等三爺來了,我陪你去和三爺說。」
「謝謝常嬸兒。」
有了常大娘的保證,吉祥算是放下了一顆心。
袁叔萬中午並沒有回來,常大娘依然準備了平日裡的飯量,也只準備了一份送到門房裡,顯然是有意將那兩人給疏忽了過去。
對此,雙錦小聲提醒卻被同樣忽視,繡春仿佛根本沒有發現,而吉祥心裡只覺得常大娘幹的真好。
她舒舒服服的用完了午膳,正與常大娘坐在廚房門邊磕著瓜子曬太陽的時候,突然從午飯後一直消失的繡春出現了,而且帶來了袁叔萬回來的消息。
吉祥聞言,連忙站了起來,而常大娘卻是不緊不慢的將手上瓜子扔進了籃子裡,方才站了起來。
這會兒,吉祥早就有些著急的站著等了,常大娘搖了搖頭,卻沒有再吊吉祥的胃口,笑著道:「行了,吉祥丫頭跟我走吧。」
常大娘長得膀大腰粗,走路也是風風火火,吉祥雖然步子小,卻走得快,也是緊緊的跟在了常大娘的身後。
也因此見識了常大娘在玄玠居的地位,一路竟是暢行無阻的走到了袁叔萬的書房門口,守在門口的另兩個隨從江風江雷竟然沒有出聲阻攔。
書房門口站的是常福和常寧二人,他們瞧見常大娘帶著吉祥走過來的時候,微微有幾分吃驚。
「娘,你怎麼來了?還有吉祥……」
常寧小聲的問了一句,常福面上也是有點疑惑。
「臭小子,趕緊和三爺通報,我和吉祥要見三爺。」常大娘沒有回答常寧的問題,而是直接大掌拍了一記常寧的腦袋瓜子,「啪」的一聲,手勁絕對是不輕。
吉祥忍不住齜牙咧嘴的跟著縮了一下脖子。
常寧欲哭無淚的揉著腦袋,一邊埋怨著常大娘,一邊卻還是乖乖照做了,站在門邊沖著裡邊喊了一聲:「三爺,我娘帶著吉祥來求見您。」
常寧的話音落下,屋裡靜悄悄的,沒有聲響,吉祥的心裡也有些忐忑,不過,很快的,裡邊便傳出了袁叔萬溫和的聲音:「請奶娘進來吧。」
吉祥眨了一下眼睛,看向了常大娘,常大娘臉上帶著笑容,伸手拉住了吉祥的小手道:「進去吧。」
吉祥剛想點一點頭,常大娘卻是直接一把帶著吉祥走了進去。
吉祥還未反應過來,腳已經落在了書房的地面上,她就跟著常大娘站在了袁叔萬的大書桌前。
「三爺……」
吉祥跟著常大娘沖著袁叔萬行了一禮,而袁叔萬此時已經從書桌前站了起來,走到了她們跟前,擺了擺手:「奶娘不必多禮。」
常大娘臉上笑眯眯的站了起來,而吉祥卻有些尷尬。
她這是徹底被袁三爺給忽視了。
當然,吉祥這麼一個人站在書房裡,自然是不可能被忽視的。袁叔萬的目光淡淡的看了一眼吉祥,又看向了常大娘,開口道:「奶娘,有什麼事情嗎?」
常大娘低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邊的吉祥,笑著說了一句:「我倒是無事,不過吉祥有事,今兒有兩個人說是吉祥的舅舅舅母,想將吉祥贖走,可是吉祥說不認識那兩個人。」
「就這事嗎?」
袁叔萬聞言又是淡淡看了一眼吉祥,雖然如此說了,卻並未表態。
「是啊。」
常大娘回了一聲,而後推了推吉祥,將吉祥推到了自己跟前,又對袁叔萬道:「具體什麼事情,我也看得聽得稀裡糊塗的,還是讓吉祥與你說吧。」
吉祥突然被點到名,心裡驚了一下,下意識看向了常大娘,又看向了袁叔萬。
她方才還在心驚于常大娘與袁叔萬說話的親近隨意,又還以為常大娘打算全部替她說了,誰知道,轉頭竟將注意力轉到了她身上。
不過這事兒的確是她的事情,常大娘也不好多說什麼。
吉祥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接著說道:「三爺,奴婢並不認識那兩人,也確定那兩人,並不是奴婢的舅舅舅母。奴婢覺得那兩人來,是有目的的。」
說完這句話,她飛快的抬頭看了一眼袁叔萬。
此時,袁叔萬面上表情淡淡,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
吉祥心中有些不安,忍不住看向了常大娘,常大娘被吉祥這麼忐忑不安的一看,心中倒是禁不住一軟,也開了口道:「三爺,這事兒萬一真如吉祥所說,那兩人是有目的的,可不能夠隨便放過那兩人。」
聽到常大娘的話,袁叔萬也算是有了一絲表示,他點了點頭,開口說了一句:「奶娘,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那好。」
常大娘聞言也沒有異議,雖然袁叔萬待她十分親近,她對著袁叔萬的態度也十分隨性,但心裡到底還是記著對方主子的身份,只要吩咐了,便不會多想就照著執行。
瞧見常大娘要走,吉祥也連忙跟了上去,剛走出兩步,突然身後袁叔萬卻是叫住了她:「吉祥留一下。」
吉祥聞言,腳步頓了一下,她下意識拉住了常大娘的手。
常大娘心裡也有幾分奇怪,卻還是拍了拍吉祥的手,開口道:「既然三爺讓你留一下,你就留著。」
「是。」
吉祥低聲應了,看著常大娘的身影慢慢走出了書房。
書房門重新被關上,吉祥低著腦袋站在了書桌前,而袁叔萬已經重新坐回了椅子上。
屋裡靜悄悄的。
吉祥心裡忍不住飛快的跳動了起來,她有些捉摸不透袁叔萬讓她單獨留下的意思,方才,該說的不是已經說了嗎?
這個時候,袁叔萬開口了。
他看著吉祥語氣冷淡的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那兩人就不是你的親人?」
吉祥心裡「咯噔」一下,下意識抿了抿嘴巴,卻並沒有馬上說話。
她怎麼知道,自然是因為對方所講的身世根本就是假的,而且她的親人也根本不會找到她……
可是,這兩個理由根本不能夠說出來。
吉祥腦子飛快的轉著,想要飛快的編造一個可以讓人信服的理由出來,而這個理由也很快便想好,她張了張嘴,正要說了。
袁叔萬卻突然開口說了一句:「太夫人說你先時在一個王姓官宦人家做丫鬟,後來那戶人家逃了,你也逃了出來才會被人販子給拐了,在之前的事情,你卻是因為年紀太小完全記不清楚了。」
「是。」
吉祥心中有些不安,卻還是老老實實的應著,她低著腦袋,不敢抬頭,總覺得好像自己抬頭了,就不能夠這般自如的應答了。
「昨日來的那對夫妻,將你的身世說的**不離十,你為什麼會懷疑?」
「因為……」
吉祥低聲正要開口,袁叔萬卻突然開口打斷:「因為,你先時所說的身世根本就是假的!」
「……」
吉祥控制不住的下意識後退了一步,她緊張的吞咽著口水,幾乎能夠聽到自己喉嚨吞咽的聲音。此時,她的腦海裡完全一片空白,也根本想不出什麼東西來。
她依然低著腦袋,但是不用抬頭看袁叔萬的神色,她都能夠猜到對方的神色會有多麼的嚴肅與讓人畏懼。
不知道過了多久,袁叔萬沒有再說話,而吉祥也慢慢的緩了過來,她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開口道:「三爺,奴婢並沒有欺騙。」
吉 祥自然是不敢承認也不會承認,可是袁叔萬卻仿佛根本沒聽到她的話,繼續說道:「你很聰明,王姓實在太普通了,京城裡姓王的官吏,沒有上百個,恐怕也有幾十 個。而且你口中的王姓官員,又是已經逃出了京城的,想找到對的上號的人,更是難上加難,再加上,就算是小官小吏的府中,恐怕也是丫鬟甚多,如此一來,真想 去確認你的身份幾乎是不可能了。」
「三爺……」
吉祥此時的手早已經握成了拳頭,她知道自己辯解根本沒有用,因為袁叔萬已經確定她是在撒謊了。
「我試著查過你的身份,卻發現根本什麼都查不到,若你真是某個官宦人家裡的丫鬟,我自然能夠查得出來,可是你卻什麼都沒有,好像憑空冒出來的人一般。說吧,你來袁家,究竟有什麼目的?」
袁叔萬已經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到了吉祥的面前,在她眼前站定。
吉祥此時已經慌得不行,她原本只是想要求得庇護,誰知道竟會自投羅網,竟然會被袁叔萬懷疑身份。
不,即使她今日沒有來,恐怕對方心裡也早已經對她的身份有所懷疑了。
吉祥緊緊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袁叔萬見此,冷笑了一聲,只說了一句話:「若是不肯說,那便也無妨,既然那兩人想將你贖走,你便跟著他們走吧。」
「三爺……」
吉祥猛地抬頭,眼裡滿是淚水,模樣看著十分的可憐。
可是袁叔萬卻沒有絲毫的心軟,至少,他是絕對不會留一個不安定的因素在府裡的。
「走吧。」
袁叔萬說完這話,背過了身,慢慢的走回到了書桌後邊坐下了身子,伸手拿起了一本書翻看著。
那樣子瞧著,顯然是對吉祥已經失去了耐心。
但是,此時吉祥知道,袁叔萬的這句走,並不是放過她,倘若她真的就這麼離開書房了,估計只能夠收拾東西離開了。
「砰」的一聲,她重重的跪在了地上,又是重重的叩了幾記響頭。
「三爺,奴婢沒有不好的心思,奴婢只是想借得袁家庇護,只是想要活下去。」
吉祥哭著哀求,「三爺,求您別趕奴婢走。」
吉祥一聲叩的比一聲響,聲音裡的哭聲也是一聲比一聲更可憐,很快的她白嫩光潔的額頭腫了起來,聲音也有了一絲嘶啞,樣子瞧著分外的狼狽。
可是袁叔萬卻連眼皮子都未抬起,依然慢慢的翻著書頁。
也當真是鐵石心腸。
吉祥瞧著袁叔萬的這副樣子,心漸漸冷卻,也終於慢慢停下了幾乎是自虐的行為,她知道,今日若是她不說出讓他滿意的答案,不說出他想要知道的,無論她怎麼哀求,眼前這位袁三爺根本就不會心軟。
吉祥忍不住有些自嘲,虧得她先時還以為袁三爺是個寬宏大量、心軟的人。是,他是不愛計較,可是遇到他真正在乎的事情,他能夠做的比誰都狠,也比誰都要心硬。
吉祥吸了吸鼻子,平靜下心情,也將臉上的淚水都用袖子抹去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道:「奴婢是從宮裡逃出來的。」
說完這話,吉祥將目光看向了袁叔萬,看著他,卻沒有再繼續講下去。
而這一句話,果然吸引了袁叔萬的注意力,他也停下了翻書的動作,將書本放回了桌上,目光看向了吉祥,挑著眉毛只是重複了一句:「宮裡?」
「是,宮裡。就在如今的皇上攻打進宮裡的時候,奴婢趁亂逃出來的。」
吉祥抿了抿嘴巴,慢慢的說了一句。
袁叔萬聽了這話,卻是搖了搖頭:「你再撒謊,接下來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聽了。」
他又撿起了放在桌上的那本書,那模樣,似乎是根本不相信吉祥的話。
「奴婢沒有撒謊。」
吉祥根本沒有預料到袁叔萬竟然連聽都未聽便判定她沒有說實話,一時之間,她的聲音也大了許多,仿佛聲音大了便可理直氣壯了。
「沒有撒謊?你要知道,宮裡所有的宮女名冊都是登記著的,你想要偽造成宮裡的人,可不是那麼容易的。據我所知,此次宮中雖然有部分人傷亡,但並沒有人逃出來,而且想要從宮裡逃出來,在當時大軍包圍的情況下,你一個孩子……」
袁叔萬嘲諷的笑了一下,眼裡沒有笑意,他的話也並未說完,意思卻是顯而易見。他根本不相信在當時的情形下,會有人能夠從宮裡逃出來。
「奴婢並沒有在名冊上……」
「沒有在名冊上,那只有宮裡的主子。」袁叔萬淡淡的接著話說了一句,看著吉祥笑著搖頭,那模樣,仿佛對吉祥的謊言已經習慣了。
「奴婢是儲雲宮的。」
吉祥咬了咬牙,抬頭輕聲說了一句。
她的話一出口,袁叔萬突然將目光看向了她
吉祥不躲不閃,挺直著腰背抬著頭直面袁叔萬的目光,又開口繼續道:「奴婢當年是被梁瑾帝派出的太監掠回宮裡的,一直養在儲雲宮中。因為在宮裡生活了好幾年,無意間得知妙弋宮的一條密道,當時宮中混亂之時,奴婢便從那條密道裡逃出來的。」
「三爺若是不信,盡可派人去妙弋宮裡去尋那條密道,便可知奴婢並未說假話。」
吉祥說完這話,依然抬著頭,任憑袁叔萬打量著她。
而袁叔萬看著吉祥,左手握了起來,輕輕敲著桌面,一下一下。
此時,他心裡倒是有幾分相信,只因為儲雲宮之事,算得上皇家隱秘,他若不是機緣巧合之下其實也不會知道這件事情。
前朝亡國帝十分荒淫無道,不僅僅是貪圖美色,年紀越大,越喜歡幼女,尤其鍾愛十歲大小的幼女。宮裡的太監便被派出到民間搶掠相貌好的女童,從三四歲到十歲之間,先養在儲雲宮中,等到年歲到了,便敬獻給梁瑾帝。
而這個隱秘,其實宮裡多數人也並不知曉,因為經手此事之手,都是梁瑾帝的親近太監。民間雖常有女童走失或被拐走,但任誰都不會想到會是那位最高高在上之人所為。
當初,梁惠帝帶人攻進宮裡,也是直到打開儲雲宮大門之時,方才知道了皇家這件齷齪之事。而梁惠帝之所以未將此事宣揚出去,倒也不是為了維護他們趙家皇室的顏面,只是因為梁惠帝在打開那扇大門後,瞧見儲雲宮裡關著的那群女童時,也起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到底是與梁瑾帝那個無道昏君一個血脈下來的,骨子裡一般的齷齪,梁朝開國先祖的英明之才,趙家的血脈裡早已經所剩無幾了。
袁叔萬心中嘲諷的想著,又將目光看向了吉祥,吉祥這般相貌,倒的確是有可能被那群太監瞧上掠回宮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