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榮轉過身,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此人腰肩挺括,五官硬朗,皮膚被漫長的軍旅生涯曬成了古銅色,漂亮的肌肉仿佛要從鐵甲中擠出來——竟是眾人口中的鎮南王!
對上姬瑾榮掃過來的眸光,鎮南王感覺頭皮微微發麻,興奮的。他單膝跪地,對姬瑾榮行了一禮:“陛下。”
在見到鎮南王的那一瞬,姬瑾榮有些恍惚,仿佛看到魏霆鈞站在自己面前!可見鎮南王朝“自己”行禮,姬瑾榮又回過神來。如果是魏霆鈞的話,絕不會向他以外的人行禮。
如果魏霆鈞在這個世界裏不是人人口中野心勃勃的鎮南王,那會是誰?
姬瑾榮想說“不必多禮”,卻發現結巴的毛病又犯了,只能上前伸手虛扶一下:“不必。”
長孫猛詫異不已。
鎮南王是有名的殺胚,身上的煞氣連他都害怕,沒想到平日裏膽怯無比的姬瑾榮居然敢上前去扶鎮南王!姬瑾榮剛才的表現已經夠讓他吃驚了,這下簡直讓他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下一刻,長孫猛虎目圓睜,簡直目瞪口呆。
姬瑾榮也呆住。
姬瑾榮原是虛扶,壓根沒碰到鎮南王。沒想到鎮南王是個實在人,鐵鉗般的大掌著著實實地抓上來,把他的手掌包裹在掌心,任他如何掙都掙不開。等鎮南王站起來了,他才發現鎮南王比自己高大半個頭,他只到鎮南王的鼻子那麼高。
眼看鎮南王還抓住自己的手,姬瑾榮斥道:“放肆!”
鎮南王鬆開手:“是臣魯莽,請陛下恕罪。”認錯是認錯,那飽含侵略性的目光裏卻沒有半點悔過之意。他朗然一笑,“臣只是心中歡喜。”
姬瑾榮心頭跳了跳,眼底掠過幾分迷惑。
鎮南王理所當然地解釋:“歡喜陛下對臣的信任。”
姬瑾榮讓長孫猛將衛國侯抬上軟轎,去讓太醫為衛國侯看診。見何泰牽著紅馬過來,鎮南王又沒有退下的意思,姬瑾榮掙扎片刻還是開了口:“南行剿賊,可還順利?”原主雖然不通朝政,鎮南王的去向卻還是清楚的。
鎮南王只落後姬瑾榮小半步,身上傳來明顯的血腥味。姬瑾榮看向鎮南王的銀甲,發現上面泛著殷紅血光,竟是連血都沒擦。
鎮南王說:“一切順利,已剿滅賊首。”他悄然靠近,幾乎與姬瑾榮緊貼,“臣從南門歸來,聽聞陛下親臨北門,立刻趕了過來,連甲衣都來不及換下,唐突陛下了。”
姬瑾榮:“……”
你真要覺得唐突,其實可以不用走這麼近的!
可鎮南王這話說得忠心耿耿,擔憂之情溢於言表,姬瑾榮沒法說什麼。他只能說:“有心了。”
鎮南王從何泰手中牽過紅馬,說道:“這匹馬是衛國侯的部屬從北邊得來的,脾性烈得很,陛下您已經把它馴服了?”
姬瑾榮看著對鎮南王哼哧哼哧噴氣的紅馬,心裏總算舒爽多了。長得高又如何,氣勢過人又如何,還不是一樣被馬兒嫌棄。他贊許般看了紅馬一眼,語氣有些小得意:“當然。”
紅馬仿佛看懂了姬瑾榮的誇獎,昂起腦袋嘶叫一聲,看起來也有點得意洋洋。
鎮南王眼底微微含著笑,面上卻不顯露半分。他牽著紅馬,灼熱的目光始終凝在姬瑾榮身上:“國子監此事非常蹊蹺,如果陛下信任臣,臣願為陛下分憂。”
姬瑾榮安靜下來。
這事雖不是鎮南王做的,可也改變不了鎮南王權傾朝野的事實。鎮南王給他的感覺很不對味,那目光像是釘在他身上似的,和以前魏霆鈞給他的感覺很像,但又比魏霆鈞放肆得多,就好像用視線在奸-淫他每一寸身體。
這個認知讓姬瑾榮呆了呆。
以前先皇非常荒淫無度,有時連他們去請安都在裏面顛鸞倒鳳。他曾和魏霆鈞齊齊撞見過先皇和個男人在亭子裏滾做一堆,魏霆鈞那時還是個懵懂少年,見到那罔顧倫常的一幕差點驚呼出聲引來別的人——虧得他及時捂住了魏霆鈞的嘴巴。
對於情-欲這種事,姬瑾榮雖然沒真正嘗到過,卻一點都不陌生。
倒是魏霆鈞是個真正的老實人,反應過來連脖子後根都紅了一片,面紅耳赤地抱著他跑走。
沒錯,區別就在這裏。
鎮南王和魏霆鈞很像,可魏霆鈞絕不會用那種目光看著他。
魏霆鈞是有心上人的,當初他曾經張羅著為魏霆鈞娶個美人兒進門,魏霆鈞卻斷然拒絕,說:“臣已有喜歡的人了。”
他一直想讓魏霆鈞把他心上人帶來看看,卻終究沒能等到那一天。
姬瑾榮正走著神,鎮南王再次開口,像催促他答應般喊道:“陛下?”
朝中大權抓在鎮南王手中,哪有姬瑾榮反對的餘地。他說:“好。”
鎮南王說:“臣會及時向陛下稟報此事進展。”他將手中韁繩遞給姬瑾榮,“若陛下沒有別的吩咐,臣先告退了。”
姬瑾榮微微頷首,接過鎮南王遞過來的韁繩。
鎮南王見姬瑾榮接了過去,目光笑意更濃,語氣卻平靜又自然:“臣扶陛下上馬。”
姬瑾榮還沒來得及反對,鎮南王寬大的手掌已經托在他腰上。強橫又野蠻的雄性氣息將姬瑾榮緊緊包圍著,讓他有種背脊發顫的感覺。
鎮南王的目光卻一片清明,疑惑地問:“陛下?”他語氣無辜,仿佛他只是個不知禮的蠻人,不明白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對。
剛剛那種滿含侵略意味的壓迫感難道是他的錯覺?
姬瑾榮納悶不已,但總算回過神來。他腳上一使勁,借著鎮南王在他腰間使的力翻上馬背。
鎮南王站在原地恭送姬瑾榮離開。
等姬瑾榮的背影消失,鎮南王轉過頭看向垂首靜立原地的何泰,說道:“你不用去馬房那邊了。”
何泰心頭一跳。
鎮南王說:“去陛下身邊伺候著。”
在宮中、在朝廷都一樣,新皇說了不算,鎮南王說了才算。鎮南王讓某個內侍去幹什麼差事,等同於給這個內侍的恩典。何泰跪地叩首:“小的遵命。”
鎮南王像是沒注意到他行的是只對君王行的大禮,抬腳走向皇城另一邊。
何泰在地上跪了一會兒,才站起身來,跑去內務司改換差事。
另一邊,姬瑾榮很快回到正陽宮。
姬瑾榮一下馬,馬上有人上前為他把馬牽走。
沒了鎮南王在身邊,姬瑾榮漸漸冷靜下來。他翻找著“自己”的回憶,發現“自己”每次見到鎮南王都嚇得瑟瑟發抖,竟不知道鎮南王和如今有沒有不同。
姬瑾榮曉得鎮南王那種眼神藏著什麼!
除了野心之外,還潛藏著深深的欲-望!
姬瑾榮想問問那個所謂的“強大存在”如果不是人人都說他會篡位的鎮南王會是誰,卻發現系統毫無回應,好像已經從他腦海裏消失了一樣。
姬瑾榮:“……”
這玩意兒不會這麼靠不住,把他扔到這邊來就不再出現了吧?想到接下來還得和鎮南王打交道,姬瑾榮渾身不自在。
以前姬瑾榮總得把每天少得可憐的“清醒時間”掰開來用,根本無暇去思考這些問題,那病弱的身體也不會有半點欲-望。
如果鎮南王想要的不僅僅是皇帝寶座,還想要佔有這具身體,他能怎麼辦?姬瑾榮考慮要不要找把匕首來防防身。
沒想到沒了病痛纏身,還是有這麼多煩惱!
姬瑾榮想到衛國侯和他的孫子,目光一動,沒回正陽宮,而是轉去太醫署瞧瞧衛國侯的情況。
太醫正在為衛國侯會診,長孫猛緊張地在一邊來回打轉,生怕衛國侯有什麼不測。
衛國侯原是靠一腔急血撐著的,眼看國子監的事兒了了,姬瑾榮又展露出了不凡的一面,衛國侯整顆心落了下去,病氣也都爆發出來。
姬瑾榮瞧著揪心,走到案桌前,就著那磨好的墨汁寫了個方子。這是他從前常服的救命藥,叫百歲丸,用處都在它的名字裏,幫人調養身體,讓人長命百歲的。
當然,藥效沒那麼神奇,至少它沒讓他活過十八歲。
不過沒什麼烈性藥材,藥性溫和,平時服用一下還算有用,總不會吃死人。
姬瑾榮讓善於制藥的太醫把方子拿去參詳參詳。
幾個太醫已經為衛國侯開好藥方,得了姬瑾榮的藥方本還有些不以為然,一看之下卻出不去了,個個都有些魔怔。
這百歲丸配得太妙了!
都說是藥三分毒,這百歲丸卻把毒性都調平了,只餘下清除污穢、養身健體的功效。最要緊的是用的藥材不貴也不稀少,可以成批成批地調配,即使是普通百姓也用得起!
太醫們看著紙上的“百歲丸”三個字心中激動,看向姬瑾榮的目光都是放光的。他們齊齊朝姬瑾榮一跪:“得此一方,實乃百姓之福!”
姬瑾榮:“……”
唉,這邊的人老是動不動就跪地上,真不是什麼好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