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 又出了正院這事後, 四爺依舊在外忙碌,沒多少時間踏進後院。即便正院那一陣鬧的沸沸揚揚,也因為沒有後續發展, 比如四爺從此在武氏房裡流連忘返之類的, 很快便像船過水無痕, 沒再激起其他浪花。
倒是汪大全不久前提過, 現在取膳可都不用他催了。膳食房的不知哪兒聽來的風聲,只要他去,早早就備好熱騰騰的吃食, 還帶炭爐, 就等著他取。
寧西不得不提醒一句, 可別得意忘形了。汪大全趕緊搖頭, 說他從來給什麼拿什麼,只要熱的都不挑, 不過送上的東西確實比以前精緻許多。比如說吧,以前五天恐怕就會輪一次燉菜滷麵, 可現在, 半個月經過寧西也不會吃到重複的。各項分例是都在規定內, 可花樣與菜色就多了許多變化。
知道後,寧西便讓汪大全去打聽一下, 需不需要給掌廚一些好處?先前不給是怕給了人家也不理會,銀子打了水漂。可現在對方態度出來了,寧西不介意投桃報李, 最後比照著其他主子給的水準,月底也給了人家幾兩賞銀。
反正現在寧西手上不缺銀子,不怕花。四爺給辦的鋪面據說在京城最熱鬧的市街上,租下店舖的是一家高級茶樓。寧西打算找個機會,說服四爺讓他到那茶樓裡吃一頓飯,好享受一下身為房東的優越感。
但最近似乎是不行的。聽汪大全打聽回來的信息,說是四爺得了康熙允許,真用上那獎勵的法子抓賭。通風報信的一時間源源不絕,下頭官兵也查的起勁兒,四爺經常得跟著,以確保新政令施行順當,近來成了京城裡最忙碌的阿哥。
只不過某天下午,四爺卻就來了寧西的小院突襲。
外頭這會兒才開春,還春寒料峭的,四爺周身卻像帶著突突跳的火氣。進了屋子還沒說話,就先給自己倒了杯茶,連抿幾口,而後就坐在桌邊,面無表情地盯著寧西直看。
出於直覺,寧西乖乖坐到他身邊,「出什麼事了?」背後都帶火焰呦。
四爺又看了好一陣,才答非所問,「前次爺說賞你。想好了麼?」
寧西猜測這應該只是個開場白,想了想道,「想去四爺說的茶樓吃頓飯,好瞧瞧那鋪子。」
四爺明顯一頓,一副聽錯的模樣,「茶樓吃飯?」
是啊。銀子有了,也不用自己養家,旅遊也爭取到了,陞官發財不可能,那還有什麼好要的?寧西從善如流地加了句,「我想親眼瞧瞧那鋪子。要不再多逛個下午吧。」
四爺聽完後一臉無奈,無奈了就開始動手動腳。伸手拉過小格格到自己腿上,抱住,「怎麼又想著玩?這麼想到外頭去,爺送你一匹馬可好?」
好高大上的禮物,升斗小民想都想不到。寧西詫異,「能養馬?養在哪?」
四爺說他大婚時,皇阿瑪有撥個城外的農莊給他。馬能養在莊子裡,以後過去小住時可以騎。
一聽小住,寧西就笑眯眯了。「那行,就養匹馬。但茶樓還是要去的。」
「好,也去。」四爺失笑。才說完,卻逕自嘆口氣,「這樣多好。想求爺什麼,直說了,能聽的爺總會聽的。」
寧西多瞧了幾眼。四爺會對自己這麼說,就表示有人沒這麼幹。而同等身份的,指的就是其他老婆了。所以這是又有人搞事了?可他沒收到情報啊?
不過對於其他老婆的事,寧西可不想安慰他,誠實回道,「四爺也說是聽了。聽完沒用,還不得自己動手來。」
四爺頓了頓,有些惱,「你便給我說說,你提了哪件事爺沒準的?」說時狠狠揉了幾把寧西。
寧西表情無辜,心底哼了聲。那是知道不准才沒打算說了好吧?真要說出來,頭一條和離,嚇不死你。不過嘴上還是規矩回道,「四爺對奴婢好。奴婢是感恩的。」
似乎也知自己理不直,四爺抱著人沒接話,可心中依舊壓不下陣陣惱意。
想起幾日前查辦到的方迅,也就是被蘇培盛指認的那名在李格格院伺候的奴才。
方迅被補當時,手裡抓的正是楊大元畫押的借據。楊大元,楊嬤嬤的丈夫。如此顯而易見的關連,四爺如何猜不到這是怎麼回事?只消讓人在牢裡問了幾句,方迅嚇得便都招了,說李格格要他趁出宮採買的機會,勾著楊大元賭博欠下債務,想針對的就是原來在福晉身邊伺候的楊嬤嬤。
四爺確認後當真失望。原以為,福晉不甚懂事、得教,宋格格冷落也就冷落了,至少養了孩子的李格格還是穩的。卻不料,這三房,沒一個是真正安分。
連續幾個月,四爺就算沒在後院過夜,可為了後院安寧,他還是抽空一房房探了,也不忘公平給了賞賜。對寧西這邊更加小心,讓她接了管事也絕不把人推到風尖浪口去,給其他三房眼紅對付。
只是都這麼仔細斟酌了,後院還是一個個鬧了起來。那他特意安排的這些又有何意義?福晉與格格原都是皇阿瑪賜下的,基於責任,他得照顧她們。他也用自己的方式照顧了。可事態卻不往他想的那般去。
既是如此,他還不若干脆就……
這時卻聽寧西嘆道,「無論如何,以後都是孩子的母親。單憑這點,四爺也該對她們寬容些。」
四爺發熱的腦袋因為這句話冷了下來,「你要爺對她們好?」
寧西瞧瞧四爺板起的臉,也不怕,「誰叫她們肚裡的都得叫四爺阿瑪。」
四爺只覺這是小格格心酸了,忍不住低頭道,「那你也求。求個孩子,爺肯定給。」
突然間又耍流氓了。寧西默默震驚地看向一臉認真的四爺。
「……不。這種的,還用求嗎。」
當然是不啊啊啊啊!
四爺聞言卻是一笑,「倒是。爺總會給你孩子的。」
彷彿又被調*戲了一把,寧西心跳又開始怦怦亂跳。
「生個像你這樣的。爺的心肯定化了。」
而四爺柔和下來的眉宇,就像水漾似地款款深深,情深意切。
即便古代男人恐怕欠缺一夫一妻的忠貞觀念,但以四爺性子,他能這麼說,是當真這麼想的。寧西張了張嘴,一時間真接不下話。
於是四爺神情更愉悅了,低下頭,叼過那微張的小嘴,仔仔細細蹂*躪了。
這般的邀請,他怎會錯過。
***
步出深桂苑後,四爺面上笑意便是一斂。其實這天過來後院,原是想到李格格院裡,質問方迅之事。但臨門一腳拐進深桂苑之後,想法就變了。
以往對於福晉與格格,四爺有功必賞、有過必罰,可便是做了再多又如何?或許事涉情愛,看重的從來不是公平。先前是他想岔了。
所以,他何必讓李格格知道,方迅不會回來了。他院裡不會放染賭的奴才。至於李格格等不等的到人,或者等不到人會如何猜想,那都是她自己的事。
他已經罰了福晉,也罰了宋格格,再罰李格格,對寧西不是好事。
所以便這樣吧。日後,她們都是孩子的額娘。
四爺瞧了眼浣菊院的方向,甩甩袖,轉身離開了後院。
這天才回到正院不久,門外就報有客來訪。卻是八阿哥過來拜訪了。
四爺腳步不停地到了前殿的堂屋。一進房,就見八弟笑眯眯地坐著,後頭站著兩名太監,分別是副總管太監李進朝,以及清茶房太監明自忠。這兩位可都是宮中太監的小頭目,這會兒竟一起過來。四爺心下便有些底了。
見四爺一進門,太監行了大禮,八阿哥也見了禮。而後該坐的都坐、該站著的繼續站著。就聽八阿哥開口道,「弟弟聽聞四哥近來查察賭博,盡心盡力、克盡厥職,甚至夜不成眠,心中實在佩服。」
「皇阿瑪交託之事,不敢怠慢。」四爺心道果然是為了這事。
八阿哥又笑,「弟弟能力不足,不像四哥這般,能得皇阿瑪信任交辦差事。若能有,也是想著夙夜匪懈,好好辦差的。便是此次與我同來的李、明兩位公公,此前亦是多有受皇阿瑪重任,經常辦的差事。見四哥如此,多有同感。」
四爺知八弟八面玲瓏,進入正題前總得拉拉雜雜一堆。可他有些不耐這些,便直言道,「兩位想必事多人忙,八弟今日偕同兩位過來,是為何事?」
八阿哥一頓,這才面露難色,遲疑說道,「弟弟絕不是對四哥的差辦有所懷疑,而是兩位公公早先尋我說道,這番查察賭博,當中有些人竟趁此機會,為了同儕間派系鬥爭、爭權奪利之故,竟有栽贓冤枉之情。我聽兩位公公所述,也覺事有疑義,便自作主張,帶著人跑四哥這兒一趟。希望四哥勿怪。」
「栽贓冤枉?竟有此事?」四爺顯然詫異,皺眉問道。
「這詳情,要四哥手邊這會兒沒有急事,是否就聽兩位公公詳細道來?」八阿哥誠懇問道。
四爺自是允了。李明進與明自忠各自「嗻」了聲,便開口提了幾個名字,說他們身上被查獲的錢莊欠條,可都是給別人冤枉栽贓的,並不是本人所欠。此等記錄,回頭向欠條所載的錢莊詢問一二,便可知其虛假。近日查察賭博之官兵所查得的,並非屬實,他們實在沒有因為賭博欠下任何賭債之情!
四爺這一聽,心中不由冷笑幾聲。
錢莊這會兒當然是要否認了。皇阿瑪讓他眼下查的這些,可不全為了抓賭,還為了那些隱藏於欠債賭徒後面的債主,就懷疑有心人恐怕利用債務,威逼太監在宮裡行些污髒哉害之事。
而兩位公公所提的幾人,確實是欠債大戶。並且其所任位置敏感,想要打聽消息或者接觸物品用具,俱是方便。四爺當初一見這名單上的人名,都有些心驚。至於隱於他們背後的,四爺垂下眼皮,有賴上次酥油胡同裡查到的線索,那個答案也幾乎要呼之慾出了。
所以,這是有人急了?
而想來八弟應當不清楚這些。怕是被求到了頭上,想著廣結善緣,這才對自己開的這口。便是這兩位太監也相當謹慎,明明知道背後之人是……卻反拉著八阿哥出頭。是想模糊視線?
四爺嚴肅應承道,「果真如此,這些錢莊欠條,我便使人至錢莊詢問。若當真未欠,也該細查這欠條因何能輕易被偽造。恐是這錢莊內部另有不法,需得仔細詳查。」
他這不還欠個查錢莊的藉口,送上這事,正好光明正大。
兩名公公神情顯然表情一僵,八阿哥卻以為自己斡旋有了成效,眉目舒展道,「如此更好。那些賊人恐怕什麼事兒都干的出來,確實該查個徹底。弟弟此前也去敬事房探問過了,有這冤屈之情之人,似乎還不少呢。」
說畢遞過一張名單,四爺接過,看都不用看兩名臉色極差的太監了,只瞧了眼八弟面上的誠懇熱心,心中真有些不知該如何評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