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騫曼的話,眾人俱是一驚。郭斌與戲志才對視一眼,沒有說話,隨意以眼神阻住了將要拍案而起的關張二人。郭大五人對郭斌那是無限的崇拜和信任,見郭斌沒有反應,他們亦是埋頭吃飯喝酒,似乎未曾聽到一般。
這句話說罷,騫曼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言,登時閉了嘴,環顧四周,見除了扶羅韓那一桌之外,眾人都沒有反應,這才放下心來。
他們先前對話,用的全是鮮卑話,看郭斌一行皆漢人打扮,又不曾有何表示,只道他們聽不懂鮮卑話。哪裡知道,張世平早就給郭斌安排好導遊,帶領著郭斌一行在城中遊逛。那導遊雖是漢人,可是打小便跟著張世平往來貿易,卻也是在塞外混跡久了的,因此鮮卑話說得極好。在他們交談時,他便一直給郭斌眾人翻譯。因為離得遠,他說話聲音又極低,故此這一干鮮卑貴族雖都可以講得一口流利的漢語,卻竟都沒有注意到。
只聽扶羅韓怒聲道:“你也莫囂張,不要以為和連做了大單于你便可以恣意妄為,漢人這座貿易城給我鮮卑各族帶來了多少好處,世所共知。你若是敢倒行逆施,到時候怕是和連大單于也放你不過!”
騫曼還要開口說什麼,可張了張嘴,愣是給憋了回去。
這時,卻見那個與扶羅韓同桌吃飯的鷹鉤鼻青年起身,向騫曼遙遙舉杯,笑著道:“騫曼王子莫要生氣,扶羅韓心直口快,您是知道的。只是攻打這漢人的城市,確然是事關重大,王子若是因為一點小小的矛盾便要舉兵攻伐,怕是和連大單于都不能允准。”
騫曼似乎不為所動,只端起了酒爵,將杯中的美酒一飲而盡。
那鷹鉤鼻青年繼續道:“況且漢人的城池極為高大,又有護城河,若非突襲,哪裡是能夠輕易攻下來的?王子還是莫要衝動的好。”
戲志才聽了,猛然抬起頭看了此人一眼,看了看郭斌,低聲道:“這個人,不簡單。”
郭斌暗暗點頭,未曾開口。
卻聽騫曼猛地站起身來,怒聲道:“本王子說是半個月就是半個月,半個月後這城池若不是我鮮卑王庭所屬之物,本王子便算是栽了!哼,軻比能,你最好不要整日裡與扶羅韓混在一處。你的部落小,可得小心莫讓他霸佔了去!”
卻見那個鷹鉤鼻青年哈哈長笑一聲,道:“王子說笑了,扶羅韓為人最是豁達,哪裡是那種背地裡謀奪人產業之人?”
騫曼冷哼一聲,道:“扶羅韓還則罷了,他那個三弟可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
扶羅韓拍案而起,道:“騫曼!你莫要仗著有和連單于撐腰便可胡說八道!否則,否則莫怪我不客氣了!”說著,右手放在刀柄上,卻已然是漲紅了臉。
騫曼斜睨了他一眼,道:“哼,難道本王子還怕了你不成?”
眼見雙方劍拔弩張,一副要打起來的樣子,軻比能忙站出來打圓場道:“兩位息怒,這裡畢竟是漢人的地界。若是鬧將起來,惹來了城中巡邏的軍兵,那可不是好玩的。”
二人聽了,這才各自冷哼一聲,一屁股坐了下來。
郭斌看到這裡,心中暗暗點頭:“看來張世平與蘇雙這段時間以來,的確是在城中建立起了良好的秩序。只看連這幾個鮮卑貴族後生,在城中都不敢拔刀相向便可見一斑。”想到這裡,看了戲志才一眼,二人均看到對方眼中的讚許之色。
酒樓上眾人自此便各自飲宴,席間騫曼對扶羅韓依然是冷嘲熱諷不斷,只是那個長著鷹鉤鼻,叫做軻比能的極力勸說,雙方才沒有當場動起手來。待酒足飯飽後,眾人結賬下樓,郭斌給郭大使了個眼色,郭大便躡著騫曼等人的行蹤摸了過去。
待回到衙門,郭斌忙著人將張世平與蘇雙二人找了來。將適才在醉仙樓的一番見聞向二人說了,聽到騫曼放下的豪言,二人臉色同時大變。
張世平道:“這可如何是好?這個騫曼雖然為人貪財好色,又喜放大言,可畢竟是鮮卑大單于和連的嫡子。若真的如他所言,和連要發兵來攻,那可怎生是好?”
蘇雙對郭斌道:“主公,和連的威望雖較之其父檀石槐甚遠,可其畢竟是檀石槐的親子,又接了檀石槐大單于的位子,故此檀石槐原先的直屬部眾盡數被他接收了過去。只其部落中的牧民和戰士,調動個三萬人都不在話下,可我塞外三城,目前的所有軍兵,滿打滿算,加起來也不過五千人,再加上主公親自帶來的七百親衛,總人數不過六千。若是用以維護城中治安,自然是得心應手,維持方圓五十里內的安全和穩定,也勉強夠用。只是……”
事情實在是太大,張世平也顧不得那麼多忌諱,接口道:“若是以這不過六千的軍兵,與和連超過過三萬人的大軍硬碰硬的話,恐怕雙方實力過於懸殊,我軍怕是守不住啊!”
蘇雙忙道:“正是如此!況且我方有三處城池,這六千人再各處分散一點,每處軍兵不過兩千之數,若是和連派兵,採取各個擊破的戰術,我們便被動了!”說著,他面色一寒,道:“依我看,還是將騫曼擒了來,到時候還可以做個人質!”
郭斌坐在上首,面色平靜地看著張世平與蘇雙二人商議對策。這兩個人都是商人出身,湊巧得到了自己的看重,因此鯉魚躍龍門,成為塞外三城的實際掌權人,從此掌管著塞外三城幾十萬人的生死。
雖然不是在中原地區,可塞外三城居於中原與塞外樞紐的重要地位,再加上郭斌一次次輸送人口前來,一次次擴展業務,到了如今,其重要性甚至較之中原的許多郡縣都要大得多。作為郭斌在草原佈局的第一步棋,其前突的地理位置和其作為重要戰略節點的地位,較之許多中原城市的份量更重,也愈發不容有失。
張世平與蘇雙極為珍視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因此都是竭忠盡智,鞠躬盡瘁,既為報答郭斌的知遇之恩,也為了保住手中的權位。而其手中權力的日益加重,使得兩人對於當初投效郭斌的決定愈發慶幸。人一旦嘗到了權力帶來的快意,便會極力為了獲得更高的地位而努力奮鬥。雖然這種快意並非毫無節制的,可它卻使人甘願為其努力。
自大漢王朝建立以來,從高祖劉邦開始,歷代的君王便極力壓制商人的地位。因此,便是商人豪富,其政治地位卻依然不被社會所認可,非但其子孫都不能為官,甚至連蠶絲製成的衣服都不能穿。能夠得到如今這種高位,是張世平與蘇雙當初投效郭斌時連想都不敢想的。
不過,他們也畢竟只是商人罷了,手段和經驗或者有餘,在許多時候無論是膽魄還是決斷,較之一縣的令長都多有不如。
戲志才只淡淡地道:“這個騫曼抓不得。”
張世平急道:“這是為何?”
郭嘉解釋道:“騫曼雖不小心漏出了口風,可和連卻畢竟不曉得。若是半個月之內他真的率領大軍前來攻打,我們尚可利用這個機會出其不意,算計他們。若是將騫曼抓起來,分明是向和連說我們已經知曉其計畫了。況且我方若是在和連惡行不彰之際便將鮮卑大單于的王子擒了來,和連前來攻打便成了合乎情理,我方在輿論上便失去了正當性。所謂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到時候和連便有了召集鮮卑各部,一同前來剿滅我塞外三城的藉口了。”
郭嘉這一番話,說得頭頭是道,將張世平與蘇雙二人說得連連點頭。待過了一會兒,二人方悚然而驚,看著郭嘉那尚顯稚嫩的臉,心中佩服,均暗暗想道:“不愧是主公嫡親的弟弟,小小年紀,心思之縝密,思慮之周詳,遠超我輩!”
其實郭嘉心中是不大瞧得起張世平與蘇雙二人的,非但是因為其商人出身,更是因為二人未力寸功,便驟得高位。以這二人的身份地位,如何能壓得住那些經歷了戰火洗禮的前黃巾軍俘虜?還是如今來到塞外三城,跟隨郭斌四處溜躂,對於二人的管理能力愈加認同,並深深感受到他們對郭斌的耿耿忠心,方放下成見,在此時對二人詳加解說。
當下,蘇雙一臉真誠卻又滿是惋惜地望向郭嘉,道:“難道我們便看著這個騫曼大搖大擺地離開不成?”
郭嘉看了郭斌一眼,方緩緩地道:“如今看來,的確如此。”
郭斌見眾人一臉不平,開口道:“我放騫曼,如放一鴨耳,待擒了和連,方是威震塞外,保全塞外三城的根本。”
眾人聽了,無不振奮不已。在塞外之地,敢說擒拿鮮卑大單于和連的話,的確是極為振奮人心的。不過話雖如此,雙方如此之大的軍事實力差距,面對兵力近乎己方五倍之數的精銳鮮卑鐵騎,塞外三城的存亡始終壓得眾人喘不過氣來。
當下,張世平道:“主公,既然騫曼能說出半個月之內拿下塞外三城的狂言,必然有所依仗。依我看來,當初率軍半路劫道的鮮卑人,便是和連的部眾!他的貪得無厭本就是傳遍了草原的秘密,如今既垂涎我三城的財富和吸金能力,做出如此讓草原各族唾棄之事,也是情理之中了。”
郭斌道:“此言有理。張世平,迅速派出騎兵斥候,灑滿塞外三城五十里範圍內,一旦發現風吹草動,立即回報,不得有誤!”
張世平忙抱拳道:“得令!”
郭斌點點頭,道:“那麼,咱們就來聊聊,怎麼擒殺和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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