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眾人啟程向洛陽行去。
郭斌與馬元義、關羽三人一路騎馬暢聊,王越則追著董杏兒大獻慇勤,搞得她頭大不已,郭全一路上跟唐周瞎侃,這倆人不陰不陽的互相套著話。所幸偃師距離京師洛陽不遠,第二日一過午便到了。
經過這一路同行,郭斌、關羽與馬元義愈發投契。據郭斌所知,歷史上這個馬元義負責聯絡京中宦官權貴,並組織荊州和揚州的幾萬太平道北上鄴城集結,並準備舉事的各項事宜,說是太平道的總經理也不為過。只是在舉事前被唐周告發,車裂於洛陽。
從歷史記載來看,這位一直被忽視的太平道人在太平道中地位應該是十分尊崇的。他肯定深受張角器重和信任,手腕高超,組織能力也超強。在那個年代,組織幾萬人穿越半個中國,完成一次戰略大轉移,無疑是一項極難完成的浩大工程。就是這樣一位文武雙全的豪傑之士竟然被唐周害死了,可見唐周心思之深沉縝密,也可看出唐周謀劃此事已久,絕不會是臨時起意。
郭斌與馬元義越聊越是相得,對馬元義的開朗豁達與精明幹練也很是欣賞,可一想到黃巾之亂對中國造成的巨大破壞,想到黃巾起義並不能給中國帶來真正的光明,提醒的話到了嘴邊卻又嚥了下去。
一行人中除了關羽、馬元義與唐周,眾人均首次進京,看到高大巍峨的城牆,郭全與董杏兒誇張地張大了嘴,就連一貫風騷儒雅的王越也難掩眼中的興奮與憧憬,郭斌卻看了幾眼就繼續扭頭與關羽、馬元義聊起天來。
關羽見郭斌如此,心中暗暗佩服:“主公喜怒不形於色,首次進京卻絲毫不見躊躇與不適,果然是人主之姿。”
馬元義暗道:“郭兄弟武功既高,眼界又開闊,胸中自有錦繡,更難得小小年紀便不卑不亢,實在是人中龍鳳。若能拉他進入我太平道,他日舉事,助力必然不小。”
郭斌卻暗道:“瞧你們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哥可是爬過長城的人,南京的明長城也去過多次,洛陽城牆就把你們嚇住了?”
剛進城門,便見有個小子上來攀住郭斌馬韁,叫道:“斌子哥,你們可算是到了,大伯讓我們幾個蹲在各個城門處等你兩天了,所幸今天讓我給等著了。”原來是郭家莊的虎子,在京城酒樓做事。
郭斌也很高興,忙下馬問眾人在京師近況,郭全這小子則早下馬跟虎子打鬧在一起了。
就這樣,眾人便在城門口分別,王越與馬元義自有去處,郭斌與二人互留了住址,便各自分開了。
虎子帶一行人來到一處大宅院,只見正門匾額上書“郭府”二字,進去一看,層層疊疊的全是屋宇,一進一進的全是院落。其間草木繽紛,山水相應,蝴蝶蹁躚,鳥雀齊鳴,郭斌暗嘆:“這簡直就特麼的旅遊區嘛。”
見眾人疑惑,虎子忙道:“這是大伯讓找的,是從一個致仕的老大人手中轉過來的。說在京城辦事,一點排場還是要的。”
眾人這才恍然,卻見董杏兒一腳踢開一個院子的院門,道:“從此這是本女俠的院子了,不得本姑娘允准,誰也不准進。”說罷嬌哼一聲,便進屋洗漱休息去了。
郭全也瘋了似的又叫又跳地衝進一個院子,狂呼道:“這是我的院子了,誰也別跟我搶!”
郭斌與關羽只有相視苦笑。
待安頓好後,郭斌叫虎子來,同去盧植與蔡邕府上送上名刺,好約期拜訪。在兩家門房坐了半個多時辰,遞上帖子便回了。
當夜,蔡邕在一大堆上門拜謁的名刺中看到了郭斌的一手行書。見此書虎臥鳳闕,暢達腴潤,自成一體,心中一驚,遂打開名帖。
書略曰:
“學生潁川郭斌再拜言,蔡議郎足下:臣嘗聞,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與之俱黑。土地教化使之然也。是以王設庠序,明教化,以防道其民。臣又聞,養士之大者,莫大乎太學。太學者,賢之所關也,教化之本原也。自聖朝世祖武皇帝惟儒術而獨尊,至今三百餘載,然文以謬誤,理以穿鑿者眾。”
看到這裡,蔡邕不自禁地緩緩點頭。
“先生以曠世之逸才,百變之體法,正經文於太學,傳儒宗於當事,垂後代之法,張大德業,浩然無際。冀澄河之遠日,忘朝露之短年。學生每思之,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小子魯鈍,本陽翟一寒門,蒙司馬德操先生垂愛,忝立門牆。今將進京,得蒙先生賜字潛陽。先生教之以諄諄,囑之以切切,並書信一封,特命代轉足下。祈先生矜憫愚誠,聽臣微志,若得撥冗坌以見,則小子三生之幸也。學生郭斌,謹再拜。”
蔡邕邊撫髯邊點頭,見郭斌提起他平生最得意的《熹平石經》,竟以《詩經》作比,心中高興。看到竟然是潁川司馬德操的學生,他只有震驚的。司馬德操為人清雅,與人為善,有知人論世之能。然平生很少收徒,此次收了這麼個徒弟,定有過人之處。
看這郭斌的一手行書,蔡邕暗暗點頭:“早年德操並不善於書道,卻不曾想如今竟能自成一家,教的學生竟也能寫出如此好字。只是這字瀟灑飄逸,自由豁達,寓剛健於婀娜之中,行遒勁於婉媚之內,又似乎與德操中庸方正的性格不甚相符。”
當下寫了回帖,定下時間,命下人第二日送走。
寫給盧植的名刺就不能這麼文縐縐的了,盧植師從於馬融,鄭玄也是經其介紹得以拜馬融為師。身為經學大師的盧植,也曾參加《熹平石經》的編寫,可是不喜歡作詞賦,反而於政事很是精通,甚至曾兩次平定揚州九江郡的蠻族叛亂。要說後世與之同類型的儒學大師,應該就是王陽明了。
因此郭斌名刺中只寫了受恩師司馬德操所托送信一事,並沒有那麼多的歌功頌德,文辭平平,殊少文采。
盧植看到名刺後,先是如蔡邕一般震驚於郭斌的一手字,看到受司馬德操的託付前來送信,心中想道:“我與司馬德操相交幾十年,他為人雖謙和中庸,卻是外圓內方的性子,很少收弟子,難道此人果有驚世之才?”
隨即點點頭,想道:“只看這一手字,非有大毅力便練不出來。”當下提筆寫了回帖,約定後日相見。
郭斌第二天一早便收到蔡邕的回帖,見蔡邕約定明日巳時,便將帖子奉還,道:“請回去轉告蔡議郎,承蒙不棄,郭斌定準時前往。”
然後便帶著關羽與董杏兒、郭全,去茶館酒肆打探董奉的下落,只是轉了半天也沒聽來半點消息。
郭斌對董杏兒道:“尋找董老前輩之事,尚需從長計議。不如先回醉仙樓,我傳令下去,讓情報系統著力打探,總好過這樣漫無頭緒地亂找一氣。”
董杏兒點頭道:“嗯,你可得讓你的手下別偷懶啊。”
郭斌苦笑點頭。
當下眾人回到醉仙樓,只見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繞過廚房,來到後面,郭斌找到情報人員,如此這般一通吩咐,才叫人整治酒菜。
酒足飯飽,郭斌繼續領著眾人逛洛陽城。幾人不拘去哪兒,便順著人潮流動的方向前進,直來到洛陽城東南的開陽門外。只見青松挺直,翠柏森森,稍減夏日暑熱。可是蟬噪蛙鳴,車馬輻輳,塵土飛揚的景象卻將些許清涼趕跑。
待郭全問過行人才知道這裡是太學。不怪郭斌沒文化,立在門口的石碑上倒是寫著“太學”二字,可這曲裡拐彎兒的篆書是真看不懂啊。
此時最顯眼的便是門外東側的一長溜兒石碑了,待郭全數了數,共四十六塊兒,上有屋頂覆蓋,兩側圍有護欄。由東向西,折而南,又折而向東,成匚字形立於太學講堂門外東側。每個石碑前都擠滿了年輕儒生,有的指點著石碑上的字跟同伴說著什麼,有的竟擺起了桌案,就地抄寫起來。
郭斌吩咐郭全前去詢問,反正這小子臉皮厚,什麼不露臉的事兒都交給他就對了。
一會兒,郭全回來,道:“艾瑪,全是人啊。那小相公說,這是一個叫什麼蔡伯喈的校訂了《詩》、《書》、《論語》啥的,刻成石碑給太學生看的。好像剛完工不久,這不這麼多人都來看熱鬧麼。”
聽到這裡,郭斌明白了,原來這就是《熹平石經》。當然,他也就知道這麼個名兒,怎麼個厲害法兒是不知道的。
原來自罷黜百家、獨尊儒術以來,熟讀儒家經典成為一種進身之階,而經書轉相傳抄,文字或有脫論,師承不同,亦多歧異。諸博士為爭高下,更互相攻訐,甚至有人向宮中主管藏書的官員行賄,塗改蘭台漆書經字,以符合自己的傳本。
為了使經書文字有一個官方認可的定本,以免"谷儒穿鑿,疑誤後學"。議郎蔡邕會同五官中郎將堂溪典、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磾、議郎張訓、韓說、太史令單飏等,於靈帝熹平四年(公元175年)上疏奏請正定五經文字,並刊石立於洛陽南郊太學門外。
獲准後,蔡邕等即對今文所傳《詩》、《書》、《易》、《春秋》、《公羊傳》、《儀禮》、《論語》七部經書進行了校訂,每經並附校記,由蔡邕用當時通行的隸書書寫,召工匠依樣刊於碑上,並在光和六年(183)刊刻完畢。其間,擔任議郎的盧植也參加了校對工作。
言之不足故長言之;長言之不足故嗟嘆之;嗟嘆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
《詩大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