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娛樂活動極為匱乏的漢朝,蹴鞠比賽無疑會成為吸引許多人前來觀看的新鮮事物。
中原地區,蹴鞠極為流行,但凡是混江湖的人,又或者是游手好閒的紈褲子弟,鬥雞走狗只是尋常。因此,江湖人出身的原太平道人們,單就蹴鞠來說,實在是極熟悉的。而鮮卑人雖於武力上頗強橫,更是常拿大單于檀石槐曾經拒絕漢家天子封爵的典故說事兒,可其在本質上對於先進而文明的中原文化卻是極崇拜的。
許多有條件的鮮卑貴族子弟,便常常通過往來胡漢兩地的貿易商人學習漢人的文化。因此,在尚處於野蠻階段的鮮卑族中,漢人的娛樂活動亦是極受歡迎的。而受眾最廣,在鮮卑族中最為普及的,當屬蹴鞠了。
因為蹴鞠對抗性強,其製作的工藝又極簡單,在草原上找點兒動物皮毛,那是再方便不過的了。況且又是從漢人那裡傳過來的,故這種娛樂活動的普及程度僅次於其祖傳娛樂項目摔跤。
而此次郭斌所組織的蹴鞠比賽,所採用的規則與此時大致相同,只是將許多對抗過於激烈,以至於對其他隊員造成傷害的行為予以禁止。
雙方隊員各十二名,較之後世增加了一人,這是為了平衡漢人與鮮卑人的數量。因為每隊之中,都要有一半漢人,一半鮮卑人,這樣便既有樂趣,又可以增強雙方的互信與合作。
以球品觀人品,場中的漢人隊員多於球技上略勝一籌,對規則亦較熟悉,而鮮卑族的隊員們則多靠著凶橫粗壯的身體進行直接對抗,因此相比之下,漢人更有技巧性,而鮮卑人則更加富於攻擊性。
雙方的隊員都是從各自軍中挑選出來的,因此每個人都是軍中極有人緣的,也各有一票支持自己的兄弟。當比賽開始後,眾人紛紛為自己所熟悉的隊員吶喊助威。比賽到激烈處,哪裡還理會你是漢人還是鮮卑人?本著只要是隊友,便是自己人的原則,賽場上呼喝叫喊聲此起彼伏,真是好不熱鬧。
看著昨日裡尚劍拔弩張的漢胡雙方士兵,如今竟同時為了一方的球隊吶喊助威,竟似毫無隔閡一般,張世平與蘇雙等人不由得對郭斌愈加敬服。
早在得到和連南下消息的時候,郭斌便以飛鴿傳書通知了洛陽方面。因為從塞外三城到洛陽,本便是擬定好的路線,沿途的地形、人際關係,也都處理得極到位,而可以互通信息的飛鴿傳書,更是基礎設施建設的重中之重。
不過因為信鴿傳遞消息的距離極為有限,這一路上只能通過設立一個又一個的鴿站,實現信息的連續遞送。自塞外三城到京師洛陽,共設立了十幾個鴿站,以保證信息傳遞的時效性。
坐鎮京中的郭全自得到郭斌傳來的消息後,便趕緊前往袁府,尋求袁紹的幫助。得到郭斌的消息後,袁紹也不敢怠慢,急忙往何進的大將軍府上匯報。鮮卑南下,可是個大事情,豈能輕忽視之?況且如今郭斌這消息只傳給了袁紹,他便可在大將軍何進面前落下好來。這種大事情,如何應對,如何處理,都需要經過仔細論證,哪裡是能一拍腦袋便定下的事情?因此,愈早得到消息,便愈會有準備和商量的時間,屆時消息真的確鑿之後,待天子問起對策,也可有所準備不是?
從袁紹處出來後,郭全自又策馬依次往盧植、蔡邕處去了。本來皇甫嵩處亦要送信兒的,只是如今西北羌人作亂,皇甫嵩又在黃巾之亂中立了大功,因此便在張讓和趙忠的推舉下,被朝廷下詔,率領大軍回鎮長安了。
不要以為張讓和趙忠是好心,官場上從來都流傳著一個規矩,所謂“多做多錯,少做少錯,不做不錯”。換句話說,便是在官場上庸庸碌碌,無所作為,便至少不會被挑出錯處來。尤其是到了皇甫嵩如今的高位,他既非皇親國戚,又不是天子十分親近的心腹大臣,而身居車騎將軍的高位,在朝中武將裡,身份之高僅次於大將軍何進,而在軍中的威望則是無人可及。可以說,此時皇甫嵩所達到的地位,在一般臣子之中已到了極限。
因此,皇甫嵩戰戰兢兢,閉門謝客,不理朝政,低調做人尚來不及,哪裡還會想著去西北立功?難道還要讓天子封他個驃騎將軍乃至大將軍?歷史的經驗早就告訴大家,功高難賞,最是取敗之道。
皇甫嵩曾經得罪過張讓和趙忠二人,他們又哪裡會讓皇甫嵩放心地去西北撈功勞?最近便聽說,有人上書天子,彈劾皇甫嵩遷延不進,連戰無功了。而天子劉宏態度曖昧,對於這些奏摺既不同意,又不駁回,很是讓人難以捉摸。
還是戲志才一語道破天機,在出京後的路上,他對郭斌道:“這一年來,皇甫車騎南征北戰,先後於長社、廣宗立下大功,又於中原百姓有大恩,幾乎是以一己之力剿滅黃巾,復振漢室,功勞之高,可謂震古爍今,天子又哪裡能放心得下?西北羌亂,乃蘚芥之疾,派一員猛將便可反手平滅,哪裡又用得著皇甫車騎親自前往?天子只是藉著張讓與趙忠之手,讓他去長安吃點小虧再回來,這樣再削其官爵,便有了理由,亦不會太過顯眼。”
關羽聽了,一臉憤然道:“哼!朝廷無道,小人當權!皇甫車騎英雄蓋世,我們應當設法提醒才是!”
戲志才則笑著擺擺手,道:“這都是皇甫車騎故意為之,所以明哲保身之道,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關羽一臉不解,道:“軍師這話,好生奇怪。難道遭小人陷害,亦是皇甫車騎能想得到的?”
戲志才道:“皇甫車騎之叔父皇甫規,乃涼州三明之一,其父親皇甫節,曾任雁門太守,久鎮邊地,皇甫將軍家學淵源,又哪裡是莽撞之人?其幕中能人輩出,又哪裡會想不到功高震主這四個字?雲長難道忘了閻忠之事了嗎?”
霎時間,當初剛一招降廣宗城內張角所部黃巾軍後,那首冀州流傳的民謠便湧上眾人心頭。自那時起,皇甫嵩便有自污以保全自身的念頭,如今又哪裡會誤入觳中?想來也是,皇甫嵩畢竟是於平滅黃巾之亂有大功之人,若是真的搞得太慘,豈不寒了眾人之心?有了當初黨錮之禍的教訓,天子又豈會再做如此傻事?
想到這裡,眾人方鬆了口氣,皇甫嵩雖可能會受到天子申斥,甚至會削爵貶官,卻應當不會有太大的損傷。只是,如今郭斌遇到了塞外三城這麼一檔子事兒,又哪裡會厚著臉皮再去打擾看起來已經“自顧不暇”的皇甫嵩呢?
不過,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實是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郭斌當初所求,不外是拉著蒲頭與和連對抗。以塞外三城與蒲頭所部長期合作的交情,雙方已然形成了相互信任的關係,況且蒲頭正是藉著塞外三城的貨物,與西部鮮卑進行交易,既在經濟上獲得了極大的利潤,又在政治上獲得了西部鮮卑各部酋長的認同。蒲頭單于在鮮卑各部心目中所以能與和連一較長短,這也是極重要的原因之一。
而很明顯的,若是和連真的將塞外三城攻了下來,中原商人自是再不敢前來塞外交易,蒲頭亦絕不會再有如此穩定的收益來源,其與西部鮮卑剛剛形成的貿易關係勢必會因此而終止。便是和連自己開始經營塞外三城,中原商人又哪裡會相信他,而無所顧忌地前來與他做買賣?即使一切如故,也不理會因為缺乏人才而導致的管理混亂,只是塞外三城換了個主人,和連亦再不可能與蒲頭進行平等公正的貿易,而勢必會通過貿易來壓縮蒲頭所部的生存空間。草原上就是如此,一山又豈能容二虎?
因此,支持郭斌對和連的戰爭,是蒲頭最聰明,也是唯一正確的選擇。事實證明,跟著郭斌有肉吃。
升龍谷內的一場大勝,和連身死,亦徹底斷送了大單于庭的政治和軍事地位。和連之死,使得蒲頭又有了爭逐大單于的資格,因為騫曼年幼,難以服眾,而蒲頭又是大單于檀石槐的親孫子,也是如今草原上實力最為強盛的部落酋長之一,無論是身份還是實力,都有做大單于的資格。
當初,郭斌緊急召見扶羅韓,為的就是讓他將自己的意見轉達給蒲頭。郭斌的意思是,漢家朝廷會下旨,策封蒲頭為鮮卑大單于。表面看來,既然得了大漢朝廷的認同,那麼塞外三城無論是生是死,便都與蒲頭無關了。因為獲得了大漢的策封,便是大漢的臣子,自會有商人前來貿易。
然而,郭斌當然不可能如此輕易地便放過他,蒲頭獲得天子策封的條件,便是出兵塞外三城,直接介入戰爭,與和連所部進行正面衝突。這樣,塞外三城便算是在塞外拉起了一個實力極強的盟友。
而這個事情亦容不得蒲頭推辭,因為無論他會否同意,朝廷策封他為大單于的消息都會散佈到塞外各部之中。所謂君子無罪,懷璧其罪。在政治鬥爭中,許多時候不是看你想不想做什麼,而是看你有沒有做的實力。在王位的爭奪中,只要你有爭奪王位的資格,就是要被率先剷除的對象。因此,只要朝廷策封蒲頭為大單于的消息散佈出去,那麼蒲頭與和連的矛盾便被激化了,絲毫沒有轉圜的餘地。
屆時,除非他親自去和連部中磕頭道歉,乃至從自己身上割下來一塊肉,喂飽了和連,剩下的便只有與單于王庭硬剛到底一條路了。郭斌這一手,玩得全是陽謀,蒲頭一點兒退步的餘地都沒有,便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