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夜中,郭斌所部除了幾個隱藏在暗處的哨探外,皆吃罷晚飯便早早睡去,便是燒烤做飯用的火堆,也被蓋上新鮮的枝葉,將其火焰壓住而只以木柴不充分燃燒而形成的煙來驅趕蚊蟲。
待到半夜,值守的哨兵將眾人悄悄叫醒,眾人均以冷水梳洗一番後,方各自檢查裝備,悄然出屋。
眾人分派已畢,除了管亥要帶人去將碼頭守住,關羽負責率人去祠堂營救被困的老百姓外,郭斌則帶領張飛、董杏兒和剩下的護衛直抵敵人腹心,前去攻打黃召耳所在的石屋。而作為嚮導一路隨行的,則跟著管亥去守著碼頭,畢竟即便是此時的書生,也是要攜書帶劍,遊學天下的,更何況常年行商天下的商旅呢?
準備妥當後,眾人分頭行動。管亥帶著五個衛士,加上關羽所領五人,剩下的四十衛士便都在郭斌帶領下往黃召耳所在的石屋潛行過去。
石屋外的火堆尚劈啪作響地燃得正旺,屋外一大片地方被耀得亮如白晝。兩個守衛在屋外的崗哨,早就坐在地上,倚著石牆沉沉睡去,郭斌不曉得黃召耳是否安排了暗哨,可既然是有心算無心,己方雖然人數上佔了劣勢,單這出乎意料的攻擊便可基本彌補這種差距了。
不過,當郭斌率人來到屋外約百米之外時,還是被潛伏的暗哨發現了。對方跳出掩藏的陰影,大聲質問郭斌眾人這麼晚了意欲何為,當然這樣大聲的對話,自然也將屋內的眾人驚醒。
這些人早知道今日黎明前大當家的會前來支援,以求將這五十多個行腳的“客商”擒住,因此雖受命早早睡覺,卻又哪裡能安心睡死了?故聽到暗哨驚呼聲,便都一骨碌爬起來,拿了手邊的武器便衝出石屋。
黃召耳所佔據的屋子,是漁村中最大的,也是最中心的所在,而他一眾手下則是分別在其四周的房中歇宿,故隱隱然已將其護在核心。單看這佈置,那黃召耳便絕非一無是處的草包,至少是蠻惜命的。
因此,郭斌眾人剛一顯露身形,便處在了重重包圍之中。
不過,這百多個衣不蔽體,各種千奇百怪的武器雜處,訓練顯然亦並不甚高明的賊人,哪裡是郭斌手下這些虎賁的對手?五十個衛士,無不是曾跟隨郭斌南征北戰的精銳,他們大多數都曾參加過幾次郭斌所參與的重大戰役,無論是平滅黃巾之亂的長社之戰,還是在匈奴單于庭中突襲羌人使者的戰鬥,又或者升龍谷中伏擊鮮卑大單于和連的戰役,這些人都是作為尖刀部隊參與的。
他們非但戰鬥經驗極豐富,都是見過血的老兵,而且武藝高強,相互配合間熟悉而默契,另外裝備水平較之眼前的這些賊人更是不知道好到哪裡去了。
看得見的是明晃晃閃耀著精鋼光芒的長槍和懸在腰間的環首刀,看不見的是隱藏在外袍下面的皮質胸甲。不要說對面的賊人裝備不夠精良,便是面對一般的官軍,其胸甲亦可擋得大部分的箭矢傷害。
果然,一動上手便瞧出雙方的差距來了。黃召耳的手下雖多勇猛狠辣,許多人一看便知是見過血的,可其進退之間絲毫沒有掩護配合,各自為戰。更讓人憋氣的是,這些人手中所謂的鐵刀、鋤頭之類的兵器,甚至不能劃破郭斌衛士們的胸甲,而他們身上披著的破衣爛衫,卻連對方槍桿上沒有刮乾淨的毛刺都抵擋不住。
再加上郭斌所部準備充足,以冷水敷臉絕對算得上迅速清醒的好方法,而黃召耳手下眾人卻是在睡夢中被生生驚醒,一個個頭昏腦漲的,自然被殺得節節敗退。
郭斌與張飛,一人手持通體漆黑,沉重異常的玄龍槍,另一個手持刃部彷彿蛇形長劍的丈八蛇矛,彷彿行駛在海中的萬噸巨輪一般,劈風斬浪,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幾個呼吸之間便衝到了黃召耳所在石屋前。兩人行進之速,連跟在後面負責掩護的一眾衛士都差點兒跟不上,董杏兒施展開家傳的輕身功夫,前後穿梭,為二人護衛背後。
其實,這都是多餘,在戰場之上情況極為複雜,各種聲音極為嘈雜,飛箭、矢石更是漫天飛舞。若非極優秀的武將,哪裡敢在敵陣中如此深入?單是四處飛來的暗箭,就能使其斃命當場。而如何躲避暗箭,如何在複雜的戰場上存活下來,則是每一個將軍與士兵必修的課程。郭斌與張飛久經戰陣,又均是內力精湛之輩,其六識之靈敏,雖距離落葉飛花似銅鐘大呂的境界尚遠,可暗處的冷箭卻也是絕逃不過去的。董杏兒此舉,不過是郭斌保護她的一種手段罷了,否則她定要與二人一同衝擊了。
此時的黃召耳早已醒來,他腰上掛著環首刀,手持一桿丈餘長的馬槊,急急忙忙地衝了出來。見到郭斌與張飛如下山猛虎一般,踏樹摧石而來,心中也是一驚。曾混跡江湖的他,武藝雖非極高,可畢竟見過幾個真正的高手,眼光還是極好的。
然而,他雖瞧出二人的武藝非可力敵,可當此危急關頭,又哪裡有時間組織語言,讓他們緩下來?況且若是就此跪地求饒,他日後還如何帶隊?想來便是大當家的待自己如兄弟一般,此時若是表現得如此孬種,那他在山寨中也待不下去了。
當下,他舞動手中馬槊,腰身一挺,便迎了上去。
張飛見狀,驚咦一聲,隨即目中精芒閃過,興奮異常地揮動丈八蛇矛,竟是以攻對攻的招式。他每每陷陣摧鋒,敵方無論是將領還是士卒,看到那張黑面上一雙瞪大了的銅鈴一般的眼睛,無不膽喪心驚,哪裡還有應戰的心思?尤其是在升龍谷外連斬六員鮮卑猛將後,鮮卑人見了他就跑,使得張飛鬱悶不已。如今終於見到敢於應戰之人,如何能不令他歡欣雀躍?
雙方矛槊相交,只聽噗的一聲,便見一個黑影彷彿給疾行的火車撞到一般,雙手緊握兵器,倒著身子直直往後飛去。將一處支撐著草棚子的木樁子撞斷後,直到後背抵上石牆方堪堪停住,卻不是黃召耳還是何人?
登時,場上靜了下來,只聽到呼呼的江風吹過屋頂茅草的聲音。
張飛這廝還難受呢,他本憋著一股勁兒,想要酣暢淋漓得大戰一場呢,卻哪裡想到這個看似極勇猛的黃召耳竟如此不堪一擊。搞得他就彷彿用盡全力力氣的一擊打到空出一般,這種使錯力的感覺,要多難受有多難受。
還是郭斌最先反映過來,他腳下一點,飛身來到黃召耳身旁,一隻手便將其提了起來。那黃召耳受此衝擊,胸中氣悶,腦袋裡也是嗡嗡地不知所以,可身子被提起來後,經江風一催,便回覆了一點兒神志。他想要開口質問,胸中卻是憋悶異常,雖不尚覺不到痛楚,張開嘴卻只是呼呼地大喘粗氣。
郭斌在火光中挺立著,手中如抓著小雞崽子似的提著黃召耳,氣度不凡,神威凜凜。眾人正惶恐間,卻聽他朗聲道:“黃召耳已被我擒獲,想活命的就乖乖束手就擒,否則休怪我麾下騎兵的馬刀鋒利!”
眾人見黃召耳被擒,郭斌麾下的馬隊自也不是吃素的,至少兩條腿無論如何亦跑不過四條腿的,便只有乖乖投降。
只這麼一緩,黃召耳便透過氣來,大聲道:“咱們好心好意收留你們,你們為何卻是喂不熟的中山狼,想要吞了我們?”
郭斌冷哼一聲,道:“莫在這裡博同情拖延時間,你們若真的是此間主人,那祠堂中的百姓怎麼說?哼!太平道人愈來愈不成樣子了,欺壓百姓,打家劫舍,若是大賢良師在此,怕是要羞得無地自容了!”
黃召耳聽郭斌道出自己身份,先是一驚,他如何亦想不出自己並未與他們過多接觸,這些人卻是怎麼洞悉了的。而隨即,便是心中一震,他聽出郭斌的口風不對,當下小心翼翼地道:“敢問閣下尊姓大名?可是識得我太平道的大賢良師?”
郭斌尚未開口,卻見不遠處一個高大威猛的漢子,手持大刀,帶著一幫皮包骨頭的村民向這邊走來。郭斌等人暗自鬆了一口氣,想來是這邊聲勢鬧得大,又是驟起倏平,關羽那邊守衛又少,祠堂中的百姓應是未曾受到傷害。
郭斌大喜,朗聲道:“雲長,可是都辦妥當了?”
關羽漸漸行近,回道:“啟稟主公,祠堂中村民皆已獲救。”隨即冷哼一聲,對黃召耳道:“好教你識得天下英雄,某家主公便是連破黃巾波才、張角大軍,得封陽翟縣侯,騎都尉,領潁川郡守,江湖上人稱急公好義小孟嘗的郭潛陽!”
黃召耳聞言先是一愣,口中哎呀一聲,隨即掙紮著跪倒在地,口中道:“小人黃邵,衝撞了英雄,死罪死罪!”
董杏兒蹦蹦跳跳地上前,聽了黃召耳的話,開口道:“難道連你也曉得斌哥哥的名字了?”
黃召耳道:“張牛角頭領向天下太平道發出書信,我們自也得了消息。張頭領說郭郭使君前後救下近五十萬黃巾士卒的性命,是咱們太平道的大恩人,凡是我太平道的子弟,見到郭使君大旗,退避十里,不得攪擾。小人不知使君身份,差點唐突了恩人,實在是不應該。”
郭斌聽了,心中一動,道:“哦?張牛角和褚燕,如今落腳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