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父母守土有責,非奉詔不得擅自離開屬地,這既是為了防止各地的官員私自串聯,竭力防止地方勢力坐大,犯上作亂,也是為了可以更好的管理地方。一般說來,作為領導者是不能離開自己的下屬太久的,否則官威官體便難以深入人心,若是不立下個體統來,治理地方便是難上加難。
所幸郭斌本便是潁川郡中本鄉本土的後起豪族,潁川郡各地豪族本便是伏龍山莊合作的重要對象,也是郭斌一直以來著力團結的力量。尤其是塞外三城的建設,更是整個潁川郡共同投入,共同努力的結果。再加上郭斌雖是從越騎營統領任上升任的潁川郡守,卻也曾任過陽翟縣令,他在陽翟縣中折衝樽俎,不費吹灰之力便將幾萬流民安置得妥妥帖帖,其理政的能力固然是眾所周知,在潁川郡中的威望也極好地立了起來。
再加上郭斌功勳卓著,武功赫赫,是天子親封的可開帳設府的破鮮卑中郎將,又有欽賜的尚方斬馬劍,極得天子信重。故此,他雖極少有時間回陽翟,其威名卻只有一日日愈發強盛的。況且,幾個屬官之中,無論是戲志才、荀彧,還是徐庶,均是頭腦靈活,行事穩重,在漢末都是頂尖兒的謀臣,管理一個小小的潁川郡自然是綽綽有余。在眾人努力下,潁川郡經濟沿著郭斌規劃的道路迅速發展,更使得潁川郡、尤其是陽翟縣中的居民對他敬重佩服。如今看這陽翟城外人山人海的架勢,看郭斌出現後激動的人群,似乎很有往個人崇拜發展的趨勢。
郭斌不在潁川的日子裡,趙雲一直坐鎮陽翟,將家中安置得妥妥當當,使得郭斌能夠安心在外征戰,算得是幕後英雄。若說郭斌立下的這赫赫戰功,其中便有趙雲一半的功勞。因此,在城外迎接郭斌一行的人中,自然是以趙雲為首。
郭斌雙腿一夾馬腹,胯 下戰馬倏地加速,等馳到了趙雲等人面前,方一個甩尾停了下來。那戰馬尚未挺穩,卻見他右手一撐馬背,已然翻身躍下馬來。一年的東征西討,郭斌騎在馬背上的日子大約便要有十個月,再加上他一直勤修武藝,無論是內家功夫還是輕身功夫,都有了極大的提升。因此,如今的郭斌在騎術一項上也有極大飛躍,早非吳下阿蒙。趙雲見狀,雙目一亮,知道郭斌這一年多來武功進境可觀,心中也暗暗替他高興,卻早已帶著眾人拜倒在地,口稱主公。
隨著趙雲拜倒,前來迎接的士民百姓自也不會傻站著了,一時間矮下了一大片身子。郭斌忙上前將趙雲扶住,口中道:“師兄快快請起,師兄拜師弟,斷沒有這個規矩。”
趙雲雖知道郭斌最不耐煩這些,卻堅持行完禮方起身,口中輕聲道:“禮不可廢。”
要說這既是為人謹慎守禮的趙雲的一貫作風,更是戲志才出的主意。蓋因場中非但有郭斌親近的下屬,還有潁川各地的豪族代表,郭斌在潁川郡中的地位還是要彰顯一下的。郭斌雖為天子親封的潁川郡守,然畢竟時日尚短,又不常在郡中,於潁川郡中的一乾豪門大族自然便不是那麽熟悉。迎接的人群中非但有陽翟縣學中的學子、陽翟縣的百姓,還有潁川郡中各地豪門的代表。如今搞了這麽大的陣仗,作為郭斌的首席謀士,戲志才自然要幫著他在潁川豪族面前樹立威信。
經過近兩年在官場中的摸爬滾打,郭斌如今也成了官場中的老油子,看著站在趙雲、戲志才等人身後衣冠楚楚,氣度不凡的一乾人,他心中了然,想來這些便是戲志才在飛鴿傳書中提起過的潁川各族的代表了。
當下,他也不打話,飛身一躍上了一個臨時搭起來的土台子上,團團作揖後,方朗聲道:“在下便是郭斌,場中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未免有人覺得郭斌是否是三頭六臂?如今看來,也不過是兩個膀子扛著一個腦袋,沒什麽稀奇的,大家夥兒可要瞧仔細了!”
話音方落,原本緊張靜謐的人群中爆出一陣哄笑聲,眾人頓時覺得這位不太常見面的主公似乎也不是那麽高高在上、遙不可及了。
見氣氛熱烈了不少,郭斌面色稍緩,隨即沉聲道:“我此次北上京師,所為者,不過三件事情。第一件,我南下交州之時,曾將林邑國王范熊擒獲,此次是要將其押送進京。林邑國本是中國之象林縣,當年伏波將軍標銅立柱之所也。奈何與中國距離遙遠,朝廷天威難及,故自歸漢以來,屢屢反叛,更有名區連者,殺害縣令,自稱林邑國王。”
這些消息在出版發售的《九州輿圖》中早有記載,因此眾人卻也大多並不甚驚異。如今的陽翟縣中,除了陽翟縣學中給適齡兒童提供系統而科學的教育之外,圖書館與陽翟縣學還給願意學習識字之人開設了夜學,部曲之中更是很早便有教授人識字的夜學,郭斌的部曲中識字率甚至高過陽翟縣中的平民百姓。
因此,這本新近出版,內容淺顯的《九州輿圖》大受追捧,陽翟縣的識字之人大多看過這本書。況且,無論是陽翟縣還是長社城,商品經濟之發達直追臨淄、洛陽、番禺、長安等幾個古來便極有名的大城市,前來販運貨物的各地商人更是如過江之鯽。如此龐大的客流量使得這兩地的服務業極是紅火,酒樓、飯莊、茶館更是一家挨著一家。
這些地方為了招徠顧客,便雇了人在大堂之中大說“脫口秀”,其內容除了流言八卦,喜劇笑話,便是這《九州輿圖》的內容了,陽翟縣中甚至出現了以編寫“段子”謀生之人。市井文化的興起,豐富了陽翟縣人民精神文化世界的同時,也使得《九州輿圖》名聲大噪。陽翟縣中,上自白發老者,下至垂髫幼 童,對《九州輿圖》中的許多內容都是信手拈來。交州情狀在《九州輿圖》中雖算不得多大的篇幅,可此地遠離中原,又是珍珠、犀牛角、象牙、玳瑁等貴重奢侈品的產地,在商業文化發達的陽翟縣中,自是極受歡迎,也是茶館、酒樓中說得最多的段子之一,故眾人對此多是頗熟悉的。
只聽郭斌繼續說道:“林邑國自立國之後,便屢屢北上侵犯,我中國入南海之漁民更是屢遭其迫害。”說到這裡,下面的聽眾已多憤憤不平之色。人內心之中都是劃分內外的,遠古社會,同一部落的便是自己人,其他部落的便是外人;如今出了陽翟縣後,陽翟縣的老鄉便是自己人,其他人便是外人;去了京師後,潁川郡乃至豫州的老鄉便是自己人,其他人便是外人;出了國後,中國之人便是自己人,其他人便是外人。如今民族主義雖還沒個譜,可內外之分卻是自部落出現伊始便深深植根於人心的。
通過這種一層一層的內外之分,中國人這種世界上社會感情最為深厚的物種便尋找到了自己的社會歸屬感,也由此在這個巨大到駭人的世界上,得到了心理上的安全感,身後有人嘛!大漢朝廷雖也有貪 官 汙 吏,如今朝中的政治也不甚清明,可是聽到郭斌這話,大家自然而然地便在腦海之中將內外之別劃分得明明白白。
“我此次南下擒林邑國王進京,便是為了昭顯一件事情:朝廷管不到的地方,我不能不管。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郭斌揮動著手臂,揚聲道。
他習武經年,其內家功夫已自有不淺的根基,如今這一番話說將出來,那是中氣十足,雖然場中幾千上萬人,卻將每一個字都清清楚楚地送進了每個人的耳朵之中。一旁的樊阿見狀,亦不由暗歎郭斌武功進境之速。
聽了郭斌的話,台下群情洶洶,戲志才瞥了趙雲一眼,趙雲會意,右拳緊握,直指向天,朗聲道:“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
一時間,人群中爆出了同樣的呼聲。先自維持秩序的部曲之中,再到陽翟縣學的學生,逐漸蔓延到了圍觀的群眾,就連潁川各地前來圍觀的豪門大戶的代表們,在這種氣氛感染之下亦是不由得振臂高呼。無論是軍中還是陽翟縣學的年輕人,對郭斌這位主公那是發自心底的崇拜之情,聽了郭斌這極提氣的話語,人人胸腔中便仿佛一團火在燃燒。
郭斌讚許地瞥了戲志才與趙雲一眼,微微點頭。
見現場氣氛差不多了,郭斌雙手下壓,示意眾人停下,待聲音漸漸停息,方道:“此次進京的第二件事情,是為了最後送別一位忘年之交。”
郭斌在京中久負盛名,非但中原士林之中對其推崇備至,便是弘農楊氏,關西孔子楊震嫡孫,當今天子的老師楊賜,對他也是念念不忘。兩人年紀相差雖大,卻常常有書信交通往來,乃是忘年之交,這事情很是傳為士林中的一段佳話。
因此,對於這第二件事情,陽翟縣學中的學子和郭斌的部曲雖都不大聽得明白,前來觀禮的潁川各族代表卻是心知肚明。司空楊賜去世,在朝中也是掀起了滔天巨量,這些名門大族自然要多加關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