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德掏出他那台摩托罗拉BB机,屏幕上的荧光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后面还跟着“急”和“复电”的代码。
他走到客厅,拿起那个老式的拨盘电话,按照号码回了过去。
电话几乎是瞬间就被接了起来,听筒里立刻传来眼镜仔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尖叫:
“大师!古大师!救命啊!救命!我们错了!我们真的知道错了!钱我们一定还!求你快来救救我们!我们给你五千!不,五千港币!只要你能来!”
古德把听筒拿得离耳朵远了点。
五千港币?
他通过电影知道这三个家伙穷得叮当响,这估计是他们能掏出来的最大数目了,看来是真被吓破胆了。
“行,把地址报给我。”
古德言简意赅。
眼镜仔赶紧报出一个地址,就在九龙城寨附近的一栋旧唐楼里。
古德记下后,淡淡地说:“行了,等着。我过去跟那位婆婆谈谈。”
挂了电话,古德并没有立刻出发。
他先下楼,在街边还没打烊的水果摊买了些苹果和橙子,又去烧腊店切了一盘叉烧,想了想,还拎了一只白切鸡。
接着,他特意绕到另一家看起来更正规些的香烛铺,挑了一把上好的清香。
清香敬神,这是沟通的基础,不能马虎。
开车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古德心里也在盘算。
虽然自己现在画出了一张辟邪符,胆子壮了不少,但毕竟事先答应了鬼婆调解却没完全搞定,算是理亏。
能用语言解决,自然最好不过。
大家都是文明人,能动口尽量别动手。
按照地址,他找到了一栋外墙斑驳、楼道昏暗的旧楼。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和饭菜混合的味道。
他拎着大包小包,爬上三楼,找到门牌号,轻轻敲了敲门。
门几乎是立刻就被拉开了一条缝,露出墨镜男那张惨白惊恐的脸。
他一看到古德,就像看到了救世主,猛地拉开门,声音带着哭腔:“大师!你终于来了!快!快救救我们!肾亏……肾亏他疯了!”
古德侧身挤进门。
房间不大,家具简陋,地上扔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显然刚才经过一番折腾。
只见那个寸头男肾亏,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脸上挂着一种极其僵硬诡异的笑容,正慢悠悠地追着满屋子乱窜、吓得屁滚尿流的眼镜仔。
眼镜仔腿都软了,连滚带爬,嘴里发出不成调的哀嚎。
但在古德开启的阴阳眼视角里,看到的却是另一幅景象。
寸头男肾亏的双脚脚尖死死地踮着,后脚跟离地老高。
一个模糊的、穿着碎花衫的老太太身影,正紧贴在他背后,她的两只脚,正好卡在肾亏的脚后跟下面。
就像是她在用脚尖顶着肾亏的脚,操纵木偶一样控制着他的行动,驱使他去追砍眼镜仔,脸上还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表情。
“救……救命啊大师!”
墨镜男躲在古德身后,牙齿打颤。
古德皱了皱眉,对墨镜男说:“你看他的脚。”
“脚?脚怎么了?”墨镜男一愣,下意识看去。
“脚尖踮起,脚跟不落地。”
古德用平静的语气解释,“老话讲,人走路脚踩实地,接的是地气。鬼魂阴物没有实体,脚不沾地,是飘着的。
被它们上身操控的人,往往也会被带得脚尖踮起,脚跟悬空,这叫‘鬼垫脚’。你刚才是不是也这样?”
墨镜男一听,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更白了,浑身猛地一颤。
他回想起来,自己刚才失去意识前,好像确实感觉脚后跟一凉,然后整个人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惊恐地点头,看古德的眼神更加信服和依赖了。
那附在肾亏身上的鬼婆也注意到了古德的到来,她斜眼瞥了古德一下,鼻子里似乎发出了一声不满的轻哼,然后继续操控着肾亏去追眼镜仔。
明显是对古德之前没能让她如愿感到不爽,想给他来个下马威。
古德心里叹了口气,这老太太脾气还不小。
不过他也看出来了,鬼婆更多是在吓唬和戏弄他们,真要想下杀手,眼镜仔早就躺下了。
她还是有善念和分寸的。
“别慌。”古德对瑟瑟发抖的墨镜男说,“去找个小桌子或者凳子过来,干净点的。”
墨镜男赶紧照办,从墙角拖过来一个矮小的茶几。
古德把带来的水果、叉烧、白切鸡一一摆上,又拿出那个在路上用矿泉水瓶装来的沙子,倒进一个空杯子里,插上三根刚买的清香。
他让墨镜男跪在茶几前,然后对还在上演“追杀戏码”的那边扬了扬下巴:“婆婆你也别玩了。咱们先歇会儿,吃点东西,收点香火,我们好好谈谈,行不行?”
说着,他划燃火柴,点燃了那三根清香。
一股清幽的香火气味缓缓散开,似乎驱散了一些屋里的阴冷和诡异。
鬼婆的动作顿了一下。
她扭头看了看那袅袅升起的香烟,又看了看桌上还算丰盛的贡品,僵硬诡异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她似乎思考了一下,然后身影一晃,从寸头男肾亏的背后脱离出来。
肾亏就像瞬间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手里的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眼珠一翻,软绵绵地瘫倒下去,呼呼大睡起来,还打起了鼾。
眼镜仔瘫在墙角,吓得都快尿裤子了,看到这一幕,才敢大口喘气。
鬼婆飘到茶几前,虚幻的身影对着那三柱清香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贪婪地吸取着食物上飘散出的无形精气。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满足地叹了口气,转向古德,语气好了不少:“后生仔,算你还有点诚意。我知道你是好心,但这三个衰仔太可恶了。
这次就给你个面子,先到这里。但我希望,你答应我的事,这次能说到做到。”
古德脸上露出诚恳的笑容,顺势拍了拍胸口,那里贴身放着他刚画好的辟邪符,纸张的轮廓微微凸显了一下:
“婆婆您放心,他们被您这么一吓,魂都快没了,哪还有胆子藏钱?钱肯定一分不少地还给您女儿,道歉也一定到位。不过……”
他话锋一转,语气也变得稍微认真了些,“我也答应了他们,要把这事彻底了结。希望事情办妥之后,您也别再惦记着他们了,安心上路。不然我这中间人,也很难做啊。”
鬼婆的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古德胸前那微微凸起的符箓轮廓,她的眼神猛地一凝,闪过一丝惊讶和忌惮,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她深深地看了古德一眼,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阴森森的笑容:“好后生仔……有点意思。行,只要事情办好,我老婆子说话算话,绝不会再缠着他们。”
说完,她的身影再次变淡,如同融入空气的墨迹,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房间里那股无形的压力和阴冷感也随之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以及三个瘫软在地、惊魂未定、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衰仔。
空气中,只剩下清香燃烧后淡淡的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