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穿过凌晨逐渐稀少的车流,朝着深水埗的方向驶去。
街道两旁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将九十年代香港凌晨特有的静谧感渲染开来。
计价器上的数字随着里程的跳动不断增加。
最终,车子停在了“福寿斋”纸扎铺的门口。
昏暗的招牌下,店铺门窗紧闭,但里面似乎透出一点微光。
“承惠二十五港币,谢了潮哥。”
古德拉上手刹,脸上露出一个真诚又带着点职业化的笑容,指了指计价器。
从茶餐厅到这里,路程大约6.3公里,加了一点夜班费,刚好二十五块。
谢潮看着那数字,又看了看古德的笑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他二话不说,掏出钱包,抽出一张绿色的一百元港币,“啪”地一声拍在仪表盘上,没好气地说:“不用找了!拿去贴补你那受伤的后背吧!”
说完,推开车门下了车。
古德笑嘻嘻地把钱收好:“多谢潮哥打赏!”
停好车,也跟着下了车。
推开纸扎铺那扇熟悉的、带着铃铛的木门,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白炽灯。
纸扎陈果然没睡,正坐在他那张堆满杂物的旧木桌子后面,悠闲地泡着茶。
谢潮抱着双臂靠在一旁的货架边,脸色依旧酷酷的。
阿灿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看到古德进来,纸扎陈放下茶杯,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小友,我们又见面了。”
古德这次很放得开,环顾四周,随手从旁边拉过一张积了点灰尘的折叠凳,放在纸扎陈对面坐下,笑道:
“陈老板,真人不露相啊。没想到您老人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同道高人。”
纸扎陈笑着摆摆手,给古德也倒了一杯热茶:
“高人称不上。我就一个卖点香烛纸马、金银衣纸,给往生者行个方便的老头子。最多呢,跟着老辈人学了点看面相的本事,混口饭吃,当不得你的同道中人。”
他看着古德,眼神里带着深意。
“倒是古小友你,才让老头子我意外得很。在这道法早就断了根、天地灵气枯竭得像沙漠一样的年头,竟然还有人能使出真正的符箓之术?稀奇,太稀奇了!”
古德心中一动,这正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疑惑!
他端起那杯廉价的茉莉花茶抿了一口,顺势问道:“陈老板,您刚才说‘道法没落’、‘灵气枯竭’?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现在没人能真正使用道法了?”
他感觉这个纸扎陈知道很多内幕。
纸扎陈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一些,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追忆和困惑:
“这事说来话长,也是玄门中一直解不开的一个谜。按老辈人的说法,天地间的灵气自古就有,虽不浓郁,但也绵绵不绝,滋养万物,也是我辈修士修炼的根基。
可到了清末的时候,不知道出了什么天大的变故,这天地间的灵气突然之间……”
他做了个快速下泄的手势,“就像有人在地底下挖开了一个直通深渊的大洞,哗的一下,全给漏光了!速度之快,简直无法想象!”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丝沉重和惋惜:
“那些依赖灵气修炼道法的真正高人,一下子就成了无根之木。体内的法力用一点就少一点,根本无法补充。
无论修为多高深的前辈,最终都逃不过法力散尽、归于尘土的下场。道统也就这么断了传承。
剩下能用的,也就是一些不太依赖灵气、靠经验口诀就能起效的皮毛功夫,比如风水堪舆、麻衣相术,或者一些需要特定材料但不用法力催动的旁门左道。
真正的符箓法术、咒法手印这些需要引动天地灵气的法门,早就成了绝响。”
他再次看向古德,眼神中的探究意味更浓了:
“可是古小友,偏偏是你这符箓之术……老头子我走南闯北这么多年,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从来没有过什么仅靠朱砂和精血就能生效的符箓!那些玩意儿,画出来最多算个装饰品!”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光彩,停顿了一下,用一种极其微妙的语气缓缓道:“或许……你是一个意外。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打破常理‘例外’?”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古德心中轰然炸响!
他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颤,滚烫的茶水溅出几滴落在他手背上,他却浑然不觉。
面色虽然竭力保持着平静,但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他不仅是穿越,还是重生……”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
纸扎陈虽然不知道他是觉醒宿慧的人,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古德的异常。
古德这才明白,自己通过系统学会并使用的符箓之术,与这个末法世界的规则存在根本性的冲突。
它太完整、太真实了,所以反而显得格格不入。
不过他不知道自己掌握的东西,在这个世界能不能传授给别人。
一时间,狭小的纸扎铺里陷入了沉默。
只听得见白炽灯发出的微弱电流声,以及三人微不可闻的呼吸声。
气氛凝重而微妙。
古德深吸一口气,率先打破了沉默。他放下茶杯,看着纸扎陈,转换了话题:
“陈老板,阿潮说您精通相术。今天好不容易遇上,不知能否劳烦您老帮我看看?”
纸扎陈脸上的凝重散去,又恢复了那副和蔼的样子:“举手之劳,古小友不嫌弃就好。来,把手给我,再看看脸。”
古德伸出左手,掌心向上。
纸扎陈伸出布满皱纹和老茧的手指,轻轻搭在古德的手腕上,另一只手则抚摸着古德的掌纹。
他的目光锐利如鹰,在古德的脸上细细逡巡,从饱满光洁的额头(印堂),到挺直的鼻梁(山根、年寿、准头),再到方正的下巴(地阁)。
甚至连眉毛、眼睛的细微纹路都一一扫过。
他的动作缓慢而专注。
看了足足有几分钟,纸扎陈才缓缓收回手,喝了口茶,沉吟道:
“古小友,你这面相手相,结合起来看,很有意思啊。”
“首先,你这命宫生得宽大饱满,说明根基深、祖上或自身有福德庇荫;眉宇间神光内蕴,意志坚定。但问题出在你的山根这里……”
他顿了顿,手指虚点了一下自己鼻梁的位置:
“你山根的位置,有一条极细微的、如同被刀削断般的隐纹。
这在相学上叫‘山根截断’,主人生在某个特定的年龄节点,会遇到巨大变故或转折,命运轨迹会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按我推算,这个节点就在你二十二岁左右!”
古德心中一震!
他觉醒前世记忆、获得系统、重生到这个世界,可不就是在二十二岁生日前后。
纸扎陈继续说道:“二十二岁前,你的命纹清晰稳定,虽有小波折但无大碍,是条顺风顺水、近乎‘平凡’的命格。但二十二岁后……”
他指了指古德的手掌,“你看你的命运线,从这里突然变得模糊不清,生出许多细小的分支,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充满了难以预测的变数!
这种命格,极其罕见!我走江湖这么多年,也就见过那么一两个!
这种人命格极硬,一生注定波澜壮阔,奇遇与惊险交织,每一步都可能是意料之外!”
他看着古德,眼神复杂:“至于更多的……老头子我道行有限,实在看不透了。你这未来的路,变数太多,是一片混沌,仿佛有一层迷雾笼罩,我拨不开。”
他笑了笑,补充一句,“不过命硬是好事,在这乱世,活得久比什么都强。”
古德听完,心中佩服不已。
这纸扎陈果然有两把刷子!
虽然没算出系统,但将他觉醒宿慧、命运剧变的特征看得一清二楚!
看来这个世界的水很深,不能小觑任何看似不起眼的人物。
接着,古德看着一旁沉默的谢潮,又向纸扎陈问道:“陈老板,还有一个问题。您看我这命格……会被阿潮那天煞孤星的命格所克吗?”
“天煞孤星命格!”
纸扎陈闻言,眼神猛地一缩。
仿佛一道极锐利的光从他眼中闪过。
这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方向!
他神色顿时凝重无比,锐利的目光再次射向古德的脸,紧接着又极其认真地端详起自己徒弟谢潮的面相,甚至比之前看古德时更加仔细。